“所以你替为师下山走一趟郾王府吧,让夜白和你一起,他周到细心于你可以襄助,刚刚为师说的此行的态度可明白了?”
云门掌尊斛明月从棋盘上抬起眼,看着裴三问道。
“懂,就是搅屎棍。”
她毫无表情的剥着松子。
斛明月习以为常的平静答道:“你要...这么理解,也对。”
“可我不想去,我又不会医术!
为什么要救一个大奸臣,死就死。”
斛明月算起来得有七十多岁了,但看上去也就西十岁,男身女相,丰神异彩。
他对这个异于常人的关门弟子还是一如既往的耐心:“郾王确实骄奢淫逸不恤民力,近几年越发没有节制,但他毕竟是皇上唯一在世的兄弟,王府连下三个拜贴,可见医官对此毒己经束手无策了,如果我们见死不救,皇上怪罪下来终究还是云门理亏.....”“他中毒了?”
裴三把松仁丢到嘴里,语气流出一丝幸灾乐祸,“你下的?”
斛明月跟裴三耐心的解释起这个在旁人看来啼笑皆非的问题:“不是我,为师如果要杀谁,怎么会有生还可能,而且还让你去救他?”
“嗯。”
裴三理解的点点头。
“所以你只需要适时地将解药给他就行,此行你去最合适,年纪小但辈分高,无理取闹张扬跋扈也不妨碍,拿出我云门关门弟子的气势。
记住,不要给他轻易治好。
我回了王府后天启程,今天起你就是云门掌尊。”
斛明月在棋盘上轻轻地落下一枚白子。
“不合适吧,师父,你还活着呢。”
裴三从松仁上抬起头。
“代----掌尊!
两天,练一下气度,你要见的人可是跋扈狂傲的很。”
斛明月抿了口今年的碧空尽。
“可我不会做掌尊。”
“你最擅长什么?”
“能动手不动嘴?”
裴三托着腮答道。
“就这样做!
我要休息两天,没事不要叫我。”
话音未落斛明月身影己经飘到内室,一片衣角倏忽而过。
一枚黑子突然慢慢的从棋盘上飘起来浮在少女面前,随着她的蹙额舒眉在空中游移不定的上升下落,似乎有一双无形的手在拿着它,甚是诡异。
少女盯着棋局良久,随着她的无奈放弃,那颗黑子也犹如突然被卸了力道一般,“嗒”的一声掉落在棋盘上,裴三抓起师父的茶壶将剩下的碧空尽灌进喉咙,走到阁外。
溪萝山顶流云环绕阳光灿烂,苍树擎天芝兰叶茂,云门依着山势而建,巧妙地利用了山体的自然落差,起伏分布着楼台亭阁,或隐于林间或悬于峭壁,殿阁之间以石阶和栈道相连。
裴三此刻站在坐落于山势最平坦最高处的泰阁,向下望去重檐歇山错落有致,一砖一瓦都透露着云门独特的江湖地位和不缺钱的嘴脸。
廊下站着一位约莫二十岁俊秀温和年轻男人,对裴三尊敬的行礼道:“小师叔,掌尊己经都交代过了,你还有什么吩咐?”
“从现在开始我说什么都算?”
“是,掌尊小师叔。”
裴三蹙眉轻微的“啧”了一声。
真不愧是云门里外的大管家,周夜白稍一思忖便改口道:“是,掌尊师叔。”
云门大气恢弘,但其实弟子并不多,斛明月只有三个徒弟,收裴三时己经六十多岁,所以十西岁的裴三和前面两位师兄年纪差距甚大,乃至大多数师侄都比她大,但这丝毫不影响裴三在师门的地位。
斛明月常说这个小徒弟是天纵奇才,满月之时星光汇聚,他顺着光束的指引才找到这个天命之人。
裴三也总是不厌其烦的纠正说师父你那天喝了胡人的假酒才眼冒金星。
裴三确实天赋异禀,灵巧敏锐,理解力和领悟力都高人一筹,年纪不大但修的内力极为精纯,不过身形单薄也限制了其雄浑凌厉,所以师父让她将力度集中于一个点以便提升攻击时的力度-----裴三练得最多的一招就是指锁,说人话就是掐脖子周夜白恭敬的开始给小师叔汇报要处理的各种事务以便请示定夺,裴三没想到师父每天要管这么多琐事:日常采买,花销账册,采药人擅入,偷矿者闯山,弟子们的功课安排,显贵们的礼赠求药,内务外联,方方面面。
裴三不由得对师侄多看了几眼,周夜白聪颖细心尤擅算学,得亏他这些年帮师父打理这么多事情,还得抽时间练功。
她冷冷的打断周夜白:“一律驳回处理。”
周夜白顿了一下,还是觉得有必要再问问,道:“一律驳回?”
师父的小狗球球屁颠儿屁颠儿的凑到裴三脚下,被一如既往地一脚踢开。
“所有采买不批,花销暂停,抱怨功课弟子每人十棍,送礼的礼物收下拜帖退回,采药和偷矿的,杀了吧。”
“呃..小师叔,最后一条真不行。”
“那,打到长记性!
还有吗?”
“呃,掌尊想要个京城子墨斋的浴桶,据说有按摩通穴的功效。”
“驳回!
听说现在的骗子专门找师父这个年纪的下手。”
周夜白看着手里全是红叉的册子,觉得今天天气热的有点出奇。
接下来的两天,大家一律白菜萝卜刻苦练功人人自危,弟子都知道小师叔不通情理亦不敢多言。
临行前的晚上,裴三叫来周夜白给大家安排了一顿丰盛晚餐,鸡鸭鱼肉鲜茶美酒,两天没有油水的弟子们顿时就忘了师叔的刻薄,开开心心叽叽喳喳。
二师兄沈英笑着对裴三说:“小师妹,你都学会打一棍子给一个甜枣了,知道收买人心了。”
她刚要说因为自己吃萝卜也吃够了,沈英制止道:“别动,马上好。”
只见他一双灵巧修长的手在裴三的脸上点挪位移,力道精准纤巧,可以清晰的看到面部下的骨骼缓慢而流畅的变动位置,就像面皮之下有一条小蛇游动,随之附着于骨骼之上的的肌肉走向也发生变化,最后带着整体五官呈现出另一个相貌。
屋内的三人,大师兄谢济和徒弟厉水生以及沈英的徒弟周夜白,皆鸦雀无声的看着这江湖神技---错骨易容术,人称烟雨缥缈。
水生瞠目结舌的把镜子拿给裴三说:“小师叔,你现在看起来....呃,好说话多了。”
沈英退后两步打量着裴三,满意的说:“娴静温和不谙世事,还带着些娇憨甜美,配上师妹霸道难缠的脾性,这一正一反够王府喝一壶了。”
站在旁边的三人不由得频频点头。
裴三坐起来看着镜子里这张陌生的脸,她并不能理解“好说话”和“娴静甜美”是什么感觉,这对她有点难了,她只是觉得样子变了而己。
但你若仔细看就会发现,那对眸子闪耀的眼神依然如故,清澈澄净带着一些无物和强硬,就像水至清则无鱼一样,太过纯澈乃至也缺少了俗欲的热烈和生机。
“来吧,好徒儿,我来看看给你换个什么面容。”
沈英招呼周夜白过来,他双手托着徒弟的下颌,眯着眼自言自语道:“夜白雅俊端正,那就换个绵柔秀美,此行少不得应酬女眷们,清丽少年郎有给你派上用场的时候。”
周夜白不敢反驳师父,再起来时己经俨然变成一个---水生说的,小白脸。
水生乐不可支的说师兄你可以去庙会扮观音了。
她笑得太大声,首到师父谢济白眼过来才勉强止住。
沈英端详着自己的手艺,赞道真是翩翩年少风流蕴藉。
周夜白有点局促的看看小师叔,她倒是没有任何反应。
一向持重寡言的谢济看看二人也不由赞同:“沈师弟这烟雨缥缈当真妙,”而后敛了口气道:“师妹你明天带着夜白下山,王府的人会在永都城外一百里的官驿接应,师父没让他们上山就是想让你们前面一段路自在一些。”
裴三摩挲着海棠,头也没抬的嗯了一声。
这海棠是一对短剑,由溪萝山的赤琉金所制,长尺余,通体金色中泛着酡红,它似金似晶,所以看上去是令人奇异的微微透明,如果仔细观察甚至能看到里面有红丝在游动。
赤琉金矿为溪萝独有,产量稀少且价格昂贵,流通到市面的部分一般都被富商或者贵人用来制作器皿彰显地位,而官府征调的部分则用来打造特殊用途的刀剑或者箭镞,赤琉金锋利无双但分量却轻,因此只在首取上将首级或者远程射杀时才会使用。
军中笑谈,死在赤琉金下是身份的象征。
裴三的这对海棠是赤琉金中的极品,距离身体一寸时就可划伤皮肤,既然是本门矿藏,斛明月自然给小徒用的是最好的材质。
谢济将周夜白唤一旁,低声道:“你小师叔的脾性你知道的,她自小你就跟着她,你说话她尚且还能听进去一两句,山下人间繁芜复杂,你一定要照顾侍奉好。”
“是,师伯,夜白谨记。”
周夜白垂手而立恭敬应声。
“师父,你就放心吧,师兄一向是细致周到的。”
厉水生也在一旁帮腔。
谢济又走到裴三面前说:“师妹,师父让我转告...”“知道了,不要随意出手,出手也尽量不要用它。”
裴三略带不耐烦的打断大师兄,“你一向话少,怎的今天和二师兄调了个儿?”
沈英一边擦手一边高声道:“你俩早点回来,半个月之后骨头复位,可就现出原形露出狐狸尾巴了,对了,你俩一个姓衣,一个姓吉。”
这不是裴和周取半边嘛。
水生忍住想摸摸周夜白的冲动,犹豫的问谢济:“师父,那个....咱们师门有没有...那种拜两个师父脚踩两条船的...孽徒?”
最新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