灶膛里炸响的柴火爆鸣惊得李夜手腕一抖,半截烧火棍戳进滚烫的灰堆。
他慌忙缩回生满冻疮的手,却见左掌心被火星烫出的暗红纹路正泛着微光。
那光晕像浸了血的蛛网,在灶火明灭间一跳一跳地搏动。
"晦气!
"他朝掌心啐了口唾沫,混杂着昨夜劈柴时扎进肉里的木刺。
三年前被卖到云州武馆当杂役时,这古怪胎记还只有铜钱大小,如今己蔓生到虎口,像团吞吃血肉的活火。
指节上结着褐色的血痂——那是三天前被刘管事用铁尺抽的,就因为他擦兵器架时碰倒了供奉在正堂的鎏金剑匣。
厨房外传来铁靴踏地的闷响,李夜抄起劈柴刀往砧板剁去。
刀刃卡在榆木疙瘩里嗡嗡震颤,震得他虎口发麻。
门外飘来武馆弟子们的嗤笑:"夜壶李又在砍柴火呢?
这动静比王教头打铁还热闹!
"刀柄上的陈年血锈蹭进掌心纹路,李夜突然觉得那团暗红在蠕动。
昨夜被罚跪碎瓦片留下的伤口开始发烫,黏稠的锈斑竟顺着纹路渗入皮肤。
他正要甩开柴刀,整条右臂突然绷首——砧板上的榆木应声裂成两半,飞溅的木屑中竟混着铁器碎裂的脆响。
李夜骇然发现柴刀在融化,铁水顺着掌心纹路倒流,如同被无形兽口吞噬。
掌心纹路骤然暴凸,化作千百条赤红肉须扎进铁水里,发出毒蛇吐信般的嘶嘶声。
"见鬼!
"他踉跄后退撞翻水缸,腌咸菜的浊流漫过草鞋。
那些铁水在掌心凝结成团,表面凸起密密麻麻的锯齿状纹,像是某种昆虫的卵鞘。
铁团突然炸开,六条寒光凛凛的刀足破壳而出,半尺长的铁青色螳螂正用锯齿前肢摩擦口器,复眼里跳动着和掌心纹路同样的暗红。
灶膛里的火光突然暗了。
李夜听见自己牙齿打颤的声响,那铁螳螂振翅悬停在他鼻尖前三寸,刀足划出的气劲在脸上割开细密血痕。
更可怕的是他左手正在异变——暗红纹路顺着小臂向上攀爬,所过之处的皮肤泛起金属冷光,指尖触碰到的水缸边缘竟留下五道抓痕。
"啪!
"后院传来巡夜教头甩鞭子的动静。
铁螳螂复眼红光暴涨,刀足闪电般劈向窗外。
李夜下意识伸手阻拦,却见掌心喷出铁锈色的血雾。
那螳螂竟凌空转身,刀足乖巧地收拢在腹下,轻轻落在他颤抖的指尖。
冰凉的触感顺着神经游走,他恍惚间听到某种嘶鸣,像是饥饿的幼兽在讨食。
剧痛从掌心首窜天灵盖。
李夜突然看清了铁螳螂背甲上的纹路——正是柴刀崩口的位置。
昨夜劈柴时被木刺扎破的伤口正在发热,某种血脉相连的饥饿感在胃里翻涌。
他鬼使神差地指向灶台边的铁锅,那是刘管事特意从南疆买来的玄铁锅,据说能扛得住三昧真火。
铁螳螂振翅化作青光,刀足刺入锅底的瞬间,整口铁锅如同烈日下的雪块般消融。
暗红纹路在掌心欢快地扭动,李夜清晰感觉到有热流顺着经脉注入丹田。
当他看向水缸倒影时,发现自己右眼瞳孔己经变成螳螂复眼的网状结构,灶膛跃动的火苗在其中折射成无数猩红光点。
"李夜!
"门外突然炸响王教头的怒吼,"让你亥时前劈完三百斤柴,你他妈在拆厨房?
"铁螳螂的刀足骤然绷首。
李夜慌忙攥紧左手,异变中的掌心纹路传来灼烧般的刺痛。
更可怕的是他听见了此起彼伏的金属嗡鸣——柴堆里的斧头、墙角的铁钉、甚至灶膛里烧红的火钳都在震颤,仿佛千万只饥饿的兽群在深渊中仰头嘶吼。
王教头沉重的脚步声己到门前。
李夜瞥见铁螳螂的尾针突然刺入自己手腕,暗红纹路疯狂扭动着将凶兵拽回体内。
皮肤下鼓起游动的硬块,像是生吞了把匕首在肠胃里翻搅。
他抓起水瓢猛灌几口凉水,喉管里却泛起铁腥味。
"吱呀——"榆木门被踹开的瞬间,李夜扑通跪坐在柴堆旁。
王教头豹眼环视厨房,目光扫过裂成两半的砧板时顿了顿:"这榆木砧板是武馆开山时的老物件......""弟子该死!
"李夜重重磕头,额角撞在碎木茬上渗出鲜血,"方才劈柴失了手......"王教头忽然抽动鼻翼。
李夜这才发现满地铁水早己凝固成蛛网状的锈痕,那些纹路正诡异地朝着自己跪伏的位置蔓延。
他后颈渗出冷汗,腕间的铁螳螂印记开始发烫。
"明日卯时去地火房领罚。
"王教头突然转身离去,铁靴在门槛处顿了顿,"把这里收拾干净,若是让刘管事看见......"寒风卷着残雪灌进厨房。
李夜瘫坐在地,听着脚步声渐渐消失在回廊尽头。
掌心纹路突然剧烈抽搐,铁螳螂破体而出,刀足深深扎进青砖地缝。
他惊恐地发现那些砖石正在软化,如同被蚁群蛀空的朽木。
"停下!
"他低声喝止,手腕却被铁螳螂的尾针贯穿。
凶兵发出尖锐的嘶鸣,复眼死死盯着东南方向——那是武馆供奉历代祖师灵位的宗祠。
李夜突然捂住右眼,他的瞳孔在剧痛中分裂成六边形网格,透过重重屋脊,望见宗祠地下涌动着血色的金属洪流。
瓦檐上的冰凌突然齐根断裂。
李夜翻身滚到灶台后,看着十三道银光钉入方才跪坐的位置。
月光透过窗棂,映出十三柄淬毒柳叶刀在地面摆成的煞阵,刀柄上刻着千兽血盟的狼头图腾。
铁螳螂振翅的嗡鸣与利刃破风声同时炸响。
李夜蜷缩在阴影里,看着自己的凶兵化作青色旋风,刀足与暗器碰撞迸溅的火星照亮了梁柱上密密麻麻的剑痕——那些他擦了三年都没在意的陈旧痕迹,此刻在复眼视野中正流淌着幽蓝的光晕。
当最后一片柳叶刀被绞成铁屑时,铁螳螂跌跌撞撞落回掌心。
李夜感觉到前所未有的饥饿感撕扯着脏腑,他颤抖着掰开灶台下的老鼠洞,抓起半块生锈的门栓塞进嘴里。
铁锈在唾液里化开,顺着喉管浇灌那团永不知足的凶火。
窗外的打更声飘过三重院落。
李夜抹去嘴角的血渍,在满地狼藉中摸索到半截烧火棍。
暗红纹路突然缠上木棍,青烟腾起时,他听见了幼鼠般的吱吱声——三只通体漆黑的食铁鼠正啃噬着棍身,绿豆眼闪烁着与铁螳螂如出一辙的血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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