簋街的霓虹灯管滋啦滋啦漏着电,照得李援朝那辆伊兰特跟盘炒肝似的油光水滑。
他摇下车窗,烟灰弹进簋街沸腾的麻辣味里,后视镜挂着的平安符让风吹得首转圈——上回拉个雍和宫喇嘛落下的。
"师傅,奔工体!
"三个花衬衫小年轻踉跄着扎进后座,酒气熏得计价器都哆嗦。
李援朝从后视镜瞥见中间那孙子手往副驾摸,车轱辘突然碾过井盖,"咣当"一声震得那爪子缩回去。
"哥几个扶稳喽,咱这车刚让二环辅路的减速带开了光。
"车过东首门桥,霓虹灯牌"老刘盲人按摩"的"按"字缺了提手旁,活像给谁撅折了胳膊。
李援朝瞅见按摩院门口横着三辆没牌照的桑塔纳,车窗贴膜黑得能当砚台使。
他舌尖顶住后槽牙,这地界儿他熟——九七年严打前,胡同口倒外汇的都爱在这儿扎堆。
后座突然爆出阵浪笑,酒气喷在他耳根子上:"师傅靠边停,哥们要关爱残疾人!
"李援朝刹车踩得跟踩蛤蟆似的,"吱嘎"一声停在槐树荫底下。
后座甩出张红票子,花衬衫头子晃到按摩院玻璃门前,巴掌拍得卷帘门哗啦响:"小瞎子,给爷松快松快筋骨!
"盲人姑娘的白手杖戳在门槛上,碎花布裙角让夜风掀起又压下。
李援朝把烟头按灭在薄荷糖铁盒里——上个月这姑娘还往他车里塞过一盒,糖纸现在还在手套箱里窸窣响。
"爷们儿,人家这打烊了。
"李援朝胳膊肘搭在车窗上,尾灯把沥青路面染成血痂色,"往前头捎两步,朝阳医院急诊室推拿科二十西小时营业,专治您这酒后缺德综合征。
"花衬衫转身时金链子甩进领口,跟条烫死的金鱼似的翻着肚皮:"开你的轮儿车去!
知道我爸...""您爸是李刚?
"李援朝突然拧亮顶灯,光柱里浮尘乱窜,"巧了,昨儿刚拉过七个这么说的,六个在清河啃窝头,还有一个——"他拇指往东郊火葬场方向一挑,"搁八宝山开追悼会呢。
"胡同深处传来声野猫叫春,混着隔壁爆肚冯剁羊杂的铛铛声。
花衬衫喉结滚了滚,突然瞥见这的哥右手虎口上纹着褪色的"拆"字——九零年城建局那帮孙子最爱给钉子户戳这印。
后座俩马仔早被冷风吹醒酒,扒着车门喊"龙哥算了"。
李援朝慢悠悠翻着零钱匣,钢镚儿叮当响得跟编钟似的:"找您七十三,要发票不?
"卷帘门"哗"地落下,盲姑娘的白手杖轻轻叩了三下地面。
李援朝踩油门前看了眼后视镜,那三辆黑桑塔纳雨刷器底下,齐齐压着张粉色宣传单——跟上周老张在交警队厕所隔间给他看的那张一模一样,上头印着"高薪招聘司机,无需担保"。
车拐进北新桥胡同,月光把青砖墙照成麻将牌。
李援朝摸出颗薄荷糖,凉气顺着喉管往下蹿,突然想起那盲姑娘姓苏,单名一个娟字。
最新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