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门关外·永和十三年冬**西北的寒风裹着细雪,卷过凋敝的城楼。
六岁的苏瑶蜷缩在暖阁的软榻上,指尖捏着一块梅花酥,糖霜簌簌落在绣金凤纹的裙摆上。
窗外传来父亲爽朗的笑声:“阿瑶莫急,爹爹猎了雪狐给你做生辰礼——”话音未落,一支淬毒的弩箭破窗而入,钉在她耳畔三寸的木柱上,箭尾震颤着发出蜂鸣般的嗡响。
庭院里三十八名暗卫同时拔刀,刀光映着雪色划出银弧。
苏瑶踉跄着扑向案几后的青瓷花瓶,那是父亲教她的机关——只要拧动瓶身,密道就会打开。
可她的手指刚触到冰凉的瓷面,便听见门外传来骨骼碎裂的闷响。
“长公主血脉,一个不留!”
嘶哑的吼声刺穿风雪。
苏瑶从屏风缝隙窥见庭院里的修罗场:暗卫的鲜血泼洒在积雪上,像一簇簇怒放的红梅。
为首的黑衣人手持双刃,刀刃翻飞间割开一名暗卫的喉咙,血雾喷溅上他蒙面的黑布。
那人忽然转头,阴鸷的目光首刺屏风后的苏瑶——那是双泛着灰翳的眼,左眼角有道蜈蚣状的旧疤。
“阿瑶快逃!”
母亲的尖叫从长廊尽头传来。
苏瑶转身撞翻香炉,滚烫的香灰烫红手背,她却顾不得疼。
密道入口在父亲书房,要穿过三道月洞门。
六岁的女童提着裙裾在回廊狂奔,琉璃灯在头顶摇晃,投下支离破碎的光影。
身后传来重物坠地的声响。
苏瑶不敢回头,她知道那是乳娘用身体堵住了追兵。
转过最后一处拐角时,她撞进一个温暖的怀抱。
抬头望去,是穿着银狐大氅的苏夫人,江南首富苏明远的正妻。
“好孩子,跟婶娘回家。”
妇人用绣着缠枝牡丹的帕子捂住她渗血的手背,帕角沾着若有若无的沉水香。
苏瑶昏沉间瞥见庭院角落:那个眼带刀疤的黑衣人正跪在苏明远面前,双手捧着一枚染血的玉珏——正是父亲从不离身的贴身之物。
---**江南·苏府**十年光阴如白驹过隙。
十六岁的苏瑶立在苏府后院的荷花池畔,藕荷色襦裙被春风吹起涟漪。
她弯腰将鱼食撒入水中,锦鲤争食溅起的水珠沾湿袖口,露出一截雪白手腕。
那里本该有块烫疤,如今却被巧匠刺作朱砂梅,层层叠叠的花瓣掩住旧伤。
“小姐,老爷唤您去前厅。”
丫鬟捧着漆盘碎步而来,盘中躺着件绣金线的嫁衣。
苏瑶垂眸浅笑,指尖抚过嫁衣上栩栩如生的鸾凤,袖中藏着的银针却将掌心刺得生疼——三日前,她在苏明远书房的暗格里,翻到了写着“永和十三年腊月初七,玉门关”的密信。
前厅檀香缭绕,苏明远正与一位锦衣公子对弈。
那公子戴着半张银制面具,露出的下颌线条凌厉如刀削。
苏瑶款步上前奉茶,听见棋子落盘的脆响里混着苏明远的低语:“沈大人放心,小女嫁入王家后,漕运的账目自然……”茶盏突然倾斜,滚烫的茶水泼在沈墨衣袖上。
苏瑶慌忙跪下,颤抖着用帕子去擦,却在触及对方手腕时僵住——玄色袖口下,一串紫檀佛珠缠在腕间,第七颗珠子刻着极小的“璃”字。
那是她幼时亲手刻给胞弟的及冠礼。
“无妨。”
沈墨扶起她,指尖若有若无地擦过她腕间朱砂梅。
面具下的眸子幽深如潭,倒映出苏瑶惶然垂首的模样,“苏小姐的梅花,开得甚美。”
---**夜半·绣楼**更漏指向三更时,苏瑶从枕下摸出偷拓的密信。
烛火将信纸上的“玉门关”三字照得忽明忽暗,窗外突然传来瓦片轻响。
她吹灭蜡烛缩进床帐,透过纱帘看见一道黑影翻窗而入——是白日里那个戴面具的沈大人。
黑衣人径首走向妆奁,抽开暗格取出本泛黄的账册。
苏瑶屏住呼吸,看着他将账册收入怀中,转身时却踢翻了脚踏上的针线筐。
“谁!”
苏瑶在对方拔剑前掀开床帐。
月光透过窗棂,照见少女单薄的中衣和披散的青丝。
她将匕首抵在自己颈间,泪珠悬在睫上欲落不落:“沈大人若要灭口,可否容阿瑶给爹娘留封遗书?”
沈墨的剑尖垂落三分。
“王员外上月暴毙,他家长子是个虐杀妾室的疯子。”
苏瑶盯着他面具边缘的银纹,那是御前侍卫独有的徽记,“苏家要我带着二十船私盐嫁过去,沈大人今日来取漕运账册,当真只是为了查盐税?”
寒光乍起,剑锋挑开她衣领,露出肩头朱砂梅。
沈墨的瞳孔倏然收缩,剑柄上镶嵌的夜明珠映出他剧烈颤抖的手指:“这梅花……是谁刺的?”
梆子声突然炸响,巡夜家丁的灯笼晃过窗纸。
苏瑶趁机攥住他手腕,佛珠硌在掌心生疼:“明日巳时,慈安寺后山。
沈大人若想知道玉门关的真相,就莫要声张。”
黑衣人深深看她一眼,纵身跃出窗外。
夜风卷起账册残页,苏瑶拾起飘落床畔的纸片,借月光看清上面血字——**永和十三年冬,诛杀萧氏余孽三十九人,唯幼女萧璃逃脱。
**檐角铜铃轻响,似亡魂呜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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