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的蝉鸣像一把生锈的锯子,在王堆耳边来回拉扯。
他瘫坐在古玩市场的塑料椅上,盯着面前褪色的八卦布幡发呆。
布幡上"相门第二十一代传人"的金漆己经剥落大半,在暑气里蔫头耷脑。
"王半仙!
"隔壁卖假玉器的老刘头突然踹了踹他的凳子,"你女朋友来了!
"王堆一个激灵跳起来,正撞上曲真真似笑非笑的眼睛。
女法医今天穿了件薄荷绿的衬衫,左手拎着解剖箱,右手晃着份冒菜外卖,法医徽章在阳光下闪着冷光。
"又拿我的桃木剑当晾衣杆?
"曲真真用筷子挑起他摊位上挂着内裤的"法器",解剖箱里福尔马林的味道混着红油香气扑面而来。
王堆手忙脚乱地收内裤:"我这是用人体阳气镇宅...哎别碰那个!
"话音未落,一张朱砂符纸己经沾上了红油,在解剖箱金属边缘慢慢卷曲。
"上周城南碎尸案,"曲真真慢条斯理地掰开一次性筷子,"肠子打了十二个外科结,你要不要算算凶手星座?
"解剖箱"咔嗒"弹开,寒气里浮着半截泡在福尔马林里的断指。
王堆的胃部一阵抽搐。
正要说话,忽然瞥见个穿中山装的中年男人在摊位前逡巡。
那人腋下夹着个雕花木盒,额角挂着层油汗,目光扫过八卦幡时瞳孔猛地收缩。
"这位先生..."王堆瞬间切换成江湖腔调,手指在算筹上灵巧翻动,"您这盒子里的东西,最近不太安生吧?
"男人像被踩了尾巴的猫似的弹起来,木盒"哐当"掉在地上。
盒盖震开的刹那,王堆看见半截褪色的红绸,底下压着张泛黄的全家福。
照片里穿旗袍的女人眉眼低垂,手腕上套着三只绞丝银镯。
"您、您怎么知道..."男人声音发颤,掏手帕时带出张皱巴巴的医院挂号单。
王堆眼尖地瞥见"神经衰弱"的诊断结果,心里有了计较。
曲真真突然轻笑出声:"盒子内衬是防震海绵,边角有白色结晶物。
您最近失眠多梦,常去精神科开安眠药?
"她夹起片毛肚晃了晃,"顺便说,您袖口沾着鸡饲料碎屑,鞋底有混合着朱砂的香灰——最近请人做过法事?
"男人脸色煞白,活像见了鬼。
王堆在桌下狠狠踩了曲真真一脚,女法医却把解剖箱往桌上一墩,不锈钢器械在阳光下闪着寒光。
"城南老宅,夜半鸡叫。
"王堆突然开口,手指在算筹上掐出个古怪的诀,"您家祖屋最近闹得厉害,请来的神婆被公鸡追着啄是不是?
"男人"扑通"跌坐在马扎上,木盒里滚出枚生锈的长命锁。
王堆俯身去捡,后颈突然一凉——曲真真把冰镇酸梅汤贴在了他脖子上。
"继续编。
"女法医咬着吸管,解剖箱里的手术刀映出她微翘的唇角,"让我听听相门传人怎么解释禽类攻击行为。
"王堆揉着脖子瞪她,突然抓起桌上的铜铃猛摇。
古玩市场刮起阵穿堂风,八卦幡"哗啦啦"翻卷,露出背面歪歪扭扭的"专业通下水"广告。
一只花斑母鸡不知从哪窜出来,扑棱着翅膀首冲摊位。
"咯咯哒!
"母鸡飞身扑向中年男人怀里的木盒,王堆抄起桃木剑去挡,剑柄上挂的红色内裤迎风招展。
曲真真笑得手抖,解剖箱里滚出个玻璃罐,断指在福尔马林里缓缓下沉。
男人抱着木盒连滚带爬,母鸡穷追不舍。
王堆举着桃木剑在后面追,拖鞋甩飞一只。
八卦幡被风卷上半空,飘飘荡荡盖住了隔壁老刘头的假青铜鼎。
"这是你第七次破坏现场。
"曲真真拎着王堆的拖鞋晃过来,解剖箱里手术钳夹着片鸡毛,"需要我科普禽类应激反应吗?
"王堆瘫在椅子上喘气,忽然发现木盒里掉出的长命锁有些蹊跷。
锁芯处隐约透着暗红,像是干涸的血迹。
他正要细看,曲真真突然把外卖塞进他怀里。
"猪脑花,补补。
"女法医擦着解剖箱上的鸡爪印,"下次编故事前,记得查查禽类视网膜结构。
"她转身走向巷口的警车,白大褂下摆在热浪里翻飞。
王堆戳着红油浸透的脑花,忽然发现长命锁背面刻着行小字:"戊寅年七月十五"。
他掐指一算,后颈突然泛起层鸡皮疙瘩——那天是中元节。
市场东头传来老刘头的叫骂,假青铜鼎上的八卦幡正在冒烟。
王堆望着曲真真远去的背影,突然觉得解剖箱的寒气还萦绕在指尖。
母鸡蹲在垃圾桶上梳理羽毛,黑豆似的眼睛幽幽发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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