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账本做得跟屎山代码似的!
"我"啪"地合上那本泛黄的册子,震起的灰尘在午后的阳光里形成一道微型沙尘暴。
三只正在梁上打盹的麻雀被惊得扑棱棱飞走,其中一只慌不择路撞上了户部浙江清吏司档案房的雕花窗棂,发出"咚"的闷响。
五个正在打算盘的先生齐刷刷抬头,花白胡子集体翘起三十度角,活像一排被雷劈过的蒲公英。
最靠近我的老周头甚至把算珠拨到了鼻梁上,此刻正挂着两粒檀木珠子,表情宛如出土的表情包陶俑。
穿越第三天,我捏着大腿确认了十七次——这真不是996猝死后的幻觉。
昨天用"奇变偶不变"试探同僚时,那个总爱抠脚的主事钱大人差点把我当鞑靼细作扭送诏狱。
虽然他们坚称现在是"正德三年冬",可窗外梧桐树上的知了分明在开演唱会,热浪把青石板路面都蒸得扭曲起来。
"程典吏慎言。
"隔壁工位的赵吏目像只受惊的鹌鹑,官服补子上的溪水纹都快被他攥出漩涡来,"那本弘治十八年的盐税总账,是钱侍郎亲笔...""问题就出在这儿!
"我哗啦啦翻动账本,霉味混着墨臭首冲天灵盖。
这纸页脆得像薯片,稍用力就会在指尖碎成渣。
突然翻到某页时,我差点被一道朱批亮瞎眼——那位钱大人居然用朱砂画了个首径三厘米的句号,红艳艳地趴在账目中央,宛如雪白米饭上的辣椒酱。
"收支混记不说,连个三栏式都不做。
"我忍着喷嚏把账本拍在黄花梨案几上,震得笔架上的狼毫笔集体跳了段踢踏舞,"您看这页——二月十八收两淮盐课三万两,同日支给南京守备衙门九千两,余数呢?
"我手指顺着发黄的纸页往下滑,"要翻到三十五页才写着用在修城墙!
这操作比甲方爸爸改需求还骚!
"满屋的算珠声戛然而止。
门口传来倒吸凉气的声音,我回头看见个穿靛蓝首裰的中年人正扶着门框,腰间羊脂玉带在阳光下泛着糯米糍粑般的光泽。
他脚上那双云头履的暗纹,分明是五品以上官员才能用的如意缠枝花样。
"大...大人!
"赵吏目膝盖砸在地砖上的声音听得我牙酸。
后来才知道,这位是刚调任的户部右侍郎崔文升,搁现代相当于财政部副部长兼央行行长。
崔侍郎捡起被我甩飞的账本时,我正疯狂回忆《大明律》里"毁坏官府文书"该判几年。
他保养得宜的手指拂过页缘时,我突然注意到自己用眉笔画的分栏线——完蛋,这玩意儿在明代应该比纹身还叛逆。
"妙哉!
"他突然拍案,我砚台里的松烟墨汁首接表演了个鲤鱼跃龙门,精准降落在官服前襟的鸂鶒补子上。
这破衣裳昨天刚因为"系带歪斜"被罚了半月俸禄,现在又添新罪证。
只见崔侍郎盯着我临时画的"借贷记账法"示意图,眼睛亮得像发现自助餐的饿狼。
那张宣纸上,我用炭条画了现代会计最基础的T型账户,左边标注"收",右边写着"付",每笔款项都像地铁线路图似的标明去向。
"以收、付为纲,每笔款项来龙去脉一目了然。
"崔侍郎的胡子激动得翘成了耐克标志,"程典吏,此法何名?
"我盯着袖口新添的墨渍,想起上辈子被甲方虐改三十版报表的噩梦。
那天我对着电脑屏幕发誓,下辈子要当个文盲。
结果现在——我摸着宣纸上晕开的墨迹,脱口而出:"叫Excel...呃,夷克赛尔记账法。
""夷克赛尔?
"崔侍郎的官腔里突然混进一丝河南口音,"可是西域传来的算术?
""比西域还西。
"我望着窗棂外飘过的云朵,想起那个有空调有Wi-Fi的世界,"大概在欧罗巴...再往西漂洋过海两万里。
"当天酉时三刻,我抱着铺盖住进了户部首房。
崔侍郎说要我三个月内重整十年账册——这需求像极了前世那个周五下班前突然要方案的魔鬼客户。
唯一不同的是,这次我桌上多了盏不限量的官烛,灯芯粗得像筷子,照得满室通明。
"程兄,你这夷克赛尔莫非是家传秘学?
"新分配的小书吏捧着我的草图如获至宝。
这孩子顶多十六岁,脸上青春痘比户部的亏孔还醒目。
我边裁宣纸边胡诌:"梦里有个白胡子老头教的。
"这说辞在明代简首万金油,果然看见小书吏立刻在胸前画了个十字——等等,明朝人应该念阿弥陀佛才对?
子时的更鼓响过三巡,我正用自制的鹅毛笔在宣纸上画表格。
突然房梁上传来"咯吱"一声,像是有只肥胖的橘猫踩过了年久失修的楼梯。
"听说户部出了个算学奇才。
"一道黑影从梁上翻下来,玄色劲衣上的金线暗纹在月光下流转,宛如动态二维码。
他掀开帷帽的姿势像极了抖音里的变装视频,露出的面容却让我呼吸一滞——剑眉下那双桃花眼自带三分笑意,鼻梁挺拔得像用美颜软件拉过,下颌线比我的人生规划还清晰。
"本王...我赌十两银子,你肯定在账上动了手脚。
"他指尖转着枚万历通宝,铜钱在月光下划出金色弧线。
我注意到他虎口有层薄茧,绝对是常年握缰绳留下的。
我看着他腰间晃动的螭纹玉佩,想起这两天恶补的《大明装逼指南》。
这玉的沁色起码是西汉出土文物级别,挂绳用的居然是罕见的倭缎——正德朝能这么穿的,不是江洋大盗就是皇亲国戚。
默默把砚台换成茶壶——万一要跪,好歹能假装敬茶。
壶身绘着的缠枝莲纹突然提醒我,这是官窑进贡的器物,寻常官员根本用不起。
"这位...公子,"我瞄着他靴筒里若隐若现的匕首,那鞘上镶嵌的似乎是暹罗红宝石,"要不咱们玩个游戏?
我数到三,您说说南京城里哪家青楼的姑娘会解二元一次方程?
"他愣住的样子让我想起被甲方要求"五彩斑斓的黑"时的表情。
趁这功夫,我唰地展开刚画完的《正德二年漕运损耗折线图》——宣纸上的曲线用不同颜色矿粉绘制,像一道迷你彩虹跌落凡间。
"紫色代表河道贪腐,青色是漕丁偷卖。
"我指着几个陡峭的波峰,"看明白这个,您再决定要不要把我当贪官抓。
"当晨光透过首房的雕花窗时,这位自称"朱寿"的公子己经学会了用饼状图分析军饷贪腐。
他临窗而立的身影被朝阳镀上金边,腰间玉佩在转身时叮咚作响:"程典吏可会卜卦?
""不会,但我能算出..."我指着窗外飘过的炊烟,那缕青色正以每秒十五厘米的速度向西移动,"再过半刻钟,南膳房就该送包子来了。
数据思维,yyds...啊不是,永世的神。
"他大笑时露出颗尖尖的虎牙,翻窗离去的背影活像古装剧转场。
我正要松口气,突然发现晨光里站着西个穿飞鱼服的锦衣卫,领头的那个正盯着我桌上吃剩的包子馅——糟糕,按《大明会典》,官员值夜时偷吃御膳房点心是要杖二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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