碎雪裹着梅香飘进雕窗,楚明微将最后一味白芷放进香囊。
铜镜里照映出少女茜色交领襦裙,襟口的银蝴蝶随着动作振翅欲飞。
三哥楚骁倚靠在门框上抛着金锞子:“小妹当真要去挤那什么劳什子灯会?”
“祖父允了的。”
她将香囊系在禁步玉环下,“说是百草堂新收的陈年苏合香得验看,刚好去灯会玩一玩。”
朱雀长街早就己经悬挂满琉璃灯,火树银花照的青石板泛着暖光。
楚明微驻足在卖饴糖的老板摊前。
突然前方人潮躁动,茶楼二楼的木栏断裂,幼童惊叫着坠落。
玄色大氅从她眼前掠过时,楚明微己经挤入人群,锦衣小郎君倒在地上抽搐,口角泛着白沫。
周围的百姓纷纷议论到:“怕是冲撞了花灯煞......”“让让!
让让!”
她跪在地上扯下貂绒围领垫在小孩的后颈,“劳烦取些姜汁来!”
手指迅速按住合谷穴,小孩青紫的唇色稍稍缓解。
忽然有人递来一个青瓷瓶:“三十年的石菖蒲汁,比姜汁好用。”
声音清冷的像冰泉水滴在玉上。
楚明微抬头看见玄衣公子半蹲在旁边玉冠上的墨翎在风中微颤,眉峰如裁,眸中映着万千灯火却凝着霜雪。
她无暇道谢,抱起小孩沾了药汁的帕子按在小孩的鼻子下面。
怀中的人突然剧烈咳嗽,围观的人响起惊呼。
楚明微迅速扯下腰间的香囊:“劳烦公子按住他的虎口。”
葱白的手指掰开小孩紧咬的牙关,将香囊中晒干远志叶塞到舌头下面。
玄衣公子的指尖擦过她的手背,炙热的温度惊的她险些松手。
雪粒落在小孩的睫毛上渐渐化成水珠,楚明微忽然觉得腕间微紧——那人竟然用锦帕包裹住她刚才被碎冰划伤的手指。
“血会污了药性。”
他说话时呵出的白雾氤氲了眉眼,金线螭纹袖口在灯下流转暗芒。
远处传来家仆呼喊声:“小公子!”
楚明微起身后退半步:“无碍了,切记不要再次受惊......”话音未落,玄衣公子忽然抬手,她发间的木簪被夜风卷着落入他的掌心。
“姑娘的发簪,可真奇特。”
他的指尖抚过雕成忍冬花的簪头,“忍冬花可入药?”
“清热解毒,疏风散热。”
楚明微俯身要接,那人却将木簪收人袖中:“沾染了雪水。”
解下腰间盘突出的羊脂玉佩递来,“三日后此时,凭这个玉佩到云水阁取你的簪子。”
她在愣神中,闻讯赶来的楚骁己经将她护在身后:“舍妹唐突,贵人见谅。”
玄衣公子目光掠过青年腰间的玄铁令牌,唇角勾起极淡的弧度:“楚家的女儿,很好。”
敲鼓声从皇城的方向传来,那人转身步入灯火阑珊处。
楚明微微握着带着余温的玉佩,看见雪地上静静的躺着个金丝锦囊——是他刚才取药时遗落的。
“公子......”追出去数步却早己不见人影,只有风里飘来的一缕沉水香气。
她解开锦囊倒出一颗蜡丸,借着花灯仔细看,竟是裹着金箔的苏合香丸。
楚骁皱眉夺过锦囊,却见兄长用手指拿出锦囊夹层一角泛黄纸笺。
熟悉的簪花小楷写着:柏子仁二钱,夜交藤三钱,辰砂......正是她上个月为祖母调配的安神汤药。
雪忽然下的急了,长街尽头的马车里,萧霁把玩着木簪上的忍冬花纹。
暗卫跪在帘外禀报:“确实是镇北将军嫡女,年方十六,暂未婚配,通晓岐黄之术。”
车檐上的金铃轻响,他望着掌心淡红色的血痕——方才握住她手腕时沾到的。
朱漆盒子里躺着个新绣的香囊,与那支木簪并排放在一起。
“查清楚家。”
他突然把染血的锦帕贴进心口。
马车驶过朱雀牌坊,飘落下的雪掩去了所有的车辙印。
楚明微站在长明灯下,看兄长烧毁那张药方。
她不会知道,此刻紫宸殿里有人正对着那支木簪出神。
更不会知晓,三日后云水阁的湘妃帘后,当她捧着玉佩来寻发簪时,那张执掌乾坤的双手是如何细细描绘她映在屏风上的剪影。
就像她永远猜不透,为何此后的上元节宫里总会挂着忍冬花形的琉璃灯。
雪夜初见时的忍冬花,终究成了困住真龙的枷锁。
而那只遗落的金丝锦囊,多年后将从齐王谋逆的证据匣中取出。
露出夹层中早己风干的忍冬花——那是年轻帝王亲手封存的,所有悸动的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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