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把在潮湿的岩壁上投下晃动的影子,赵虎的鹿皮靴碾碎了一只正在蜕壳的蜈蚣。
他盯着石缝里渗出的暗红色液体,喉结上下滚动。
这己经是今天第三次发现这种腥甜的黏液了,像极了凝固的血,却在指尖化成黏稠的丝。
"虎子哥,要不咱们回吧?
"柱子攥着猎枪的手在发抖,铁砂枪管碰得铜扣叮当响。
十七岁的少年还没见过真正的山魈,此刻却被这诡异的寂静逼出了满背冷汗。
赵虎没说话,反手摸向腰间的牛角号。
三天前寨子里的羊圈被什么东西掏了个大洞,十七只黑山羊只剩下一地碎毛。
老猎头赵大山说闻到了旱蚂蟥的腥气,可这年头哪还有巴掌大的旱蚂蟥?
寨子里的后生都当老爷子老糊涂了。
首到昨夜暴雨,祠堂的瓦当上趴着条手腕粗的玩意儿。
赵虎记得月光下那东西通体发红,像条剥了皮的蟒蛇,吸盘似的口器张合时露出七圈尖牙。
当时他扣动扳机的手慢了半拍,铁砂只削掉它半截身子,剩下的部分竟蠕动着钻进地缝,在地面留下一道焦黑的痕迹。
"嘘——"赵虎突然按住柱子肩膀。
腐叶堆里传来细碎的摩擦声,像是千百条蚯蚓在泥浆里翻滚。
他缓缓抽出苗刀,刀刃在幽绿苔藓映照下泛着冷光。
二十步外的老樟树突然簌簌抖动,树皮表面鼓起数十个肉瘤般的凸起。
"跑!
"赵虎的嘶吼惊飞了林间的夜枭。
第一个肉瘤爆开的瞬间,他看清了——那根本不是树瘤,而是吸饱了血的旱蚂蟥!
拇指粗的环节动物此刻膨胀如儿臂,暗红体表布满金色纹路,分明是古卷里记载的"金线蚂蟥王"。
柱子转身时绊到了盘根错节的树根。
三条蚂蟥弹射而来,其中一条精准地糊在他后颈。
少年发出不似人声的惨叫,疯狂撕扯着颈后的异物。
那东西却像融化了一般钻进皮肉,只见他颈动脉的位置鼓起个核桃大的包,顺着血管往天灵盖游走。
赵虎挥刀斩断两条飞扑而来的蚂蟥,腥臭的黑血溅在脸上火辣辣地疼。
被斩断的残躯在地上扭动,切口处竟又长出新的口器。
"柱子闭气!
"他扯下腰间装雄黄粉的皮囊,却在摸到空瘪的袋子时心头一凉——昨夜给羊圈撒药时用完了。
更多蚂蟥从树冠雨点般坠落。
赵虎拽起神志不清的柱子往山涧方向狂奔,背后传来令人牙酸的滋滋声。
那是蚂蟥群在腐蚀沿途的草木,几片沾到毒液的枫叶瞬间焦黑蜷曲,化作飞灰。
山涧的瀑布声近在咫尺,赵虎却猛地刹住脚步。
月光下,整片鹅卵石滩都在蠕动。
数以万计的旱蚂蟥纠缠成一条三丈长的巨蟒,头部裂成六瓣的口器里,赫然露出半截尚未消化的人腿——看绑腿的花纹,正是三天前失踪的采药人刘老拐。
巨蟒身下突然弹出数十条触须状的副肢,每一根都由上百条蚂蟥拧成。
赵虎瞳孔骤缩,那些副肢末端都嵌着森白的骨片,分明是人手指骨!
最长的触须上还穿着个银镯子,正是柱子他娘常年戴在腕上的那只。
"山神发怒了......"怀里的柱子突然梦呓般开口,眼球完全被混浊的黄色覆盖,"阿爹用雷管炸狐仙洞......都错了......"少年喉结处鼓起个鹅蛋大的包块,皮肤下金线游走如活物。
赵虎还未来得及反应,柱子的天灵盖突然掀开,一团血糊糊的东西弹射而出。
苗刀划出半月弧光,将那团东西劈成两半。
落地的是条三尺长的蚂蟥,被斩断处喷出的却不是血,而是密密麻麻的虫卵。
赵虎倒退两步踩进山涧,刺骨的寒意让他瞬间清醒——水里有东西在撕扯他的裤腿。
借着月光,他看见数不清的蚂蟥幼体正顺着裤管往上爬。
这些刚孵化的怪物通体透明,内脏位置闪着诡异的磷光。
更可怕的是,它们的吸盘里都带着倒钩,所过之处留下细密的血珠。
巨蟒发出婴儿啼哭般的啸叫,震得崖壁簌簌落石。
赵虎扯开衣襟,露出胸前挂着的山神骨牌。
这是老猎头传下来的辟邪物,据说是用第一任寨主的腿骨雕成。
骨牌触到蚂蟥群的瞬间,最近的三条触须猛地缩回,却在下一秒更加疯狂地扑来。
"果然不是山神......"赵虎咬牙扯断皮绳,将骨牌塞进柱子的残躯。
转身跃入瀑布时,他最后瞥见巨蟒体内浮现出人脸——二十年前进山失踪的货郎、去年祭祖时跌进天坑的堂叔、还有今晨还说笑着约他喝酒的二牛。
冰冷的水流裹着他坠入深潭,无数透明幼体撞在脸上。
赵虎屏住呼吸往暗流深处游去,手中苗刀突然碰到某种坚硬的东西。
指尖传来的触感让他浑身发凉——那分明是嵌在潭底的人头骨,天灵盖上开着拳头大的洞。
赵虎的指尖陷入头骨空洞的眼窝,腐坏的颅腔里竟传出细微的蜂鸣。
他摸索到后槽牙位置时,一块凸起的铜片突然划破指腹——血珠渗入骨缝的刹那,整具头骨轰然碎裂,露出个裹着油布的铜匣。
潭水突然沸腾般翻涌,赵虎被暗流推向岩壁裂缝。
铜匣上的饕餮纹在撞击中裂开,一卷泛黄的皮纸顺着水流缠上他的手腕。
当他的后背撞上洞窟石壁时,火折子照亮了皮纸边缘的刺绣——那分明是张用少女脊背皮肤制成的地图,耻骨位置标着朱砂画的独眼山神。
暗河在前方分成三条岔道,第二条水道旁歪歪扭扭写着"戊寅年七月十五,赵氏九人携雷管至此"。
赵虎认出这是阿爹的笔迹,那年他六岁,寨子里一夜之间少了九户猎人家。
老猎头说他们被狼群叼走了,可次日祠堂供桌上多了九副完整的狼牙。
水声里混进了黏腻的蠕动声。
赵虎攥紧苗刀潜入第三条水道,火光照亮的瞬间,他看见洞顶倒垂着上百具茧状物。
半透明的膜衣里裹着寨民熟悉的面孔,二牛的络腮胡上还沾着今早喝的苞谷酒渣。
他们的肚脐处都连着条金线蚂蟥,随着呼吸节奏明灭如烛火。
地图在此处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用血画的符咒。
赵虎突然想起老猎头醉酒后念叨的咒诀,那些含混的音节此刻在脑中清晰起来。
当他念出最后一个音时,洞窟深处传来锁链断裂的轰鸣,整条暗河的水位开始急速下降。
露出水面的石壁上布满抓痕,最新的一道还带着暗红血渍。
赵虎顺着血迹爬到高台,火折子却照见二十具挂着铜铃的骷髅——每具骸骨的右手都握着左胸肋骨,摆成山神祭祀的手势。
最中央那具骷髅的额骨上,赫然镶着他刚丢失的牛角号。
岩画在此处重现:九个戴傩面的猎人围着篝火跳舞,火焰里蜷缩着长满触须的婴儿。
赵虎的太阳穴突突首跳,他摸到骷髅堆里有块温热的活物在跳动。
扒开碎骨,一颗仍在收缩的心脏黏连着金色血管,那些血管另一端消失在岩缝深处,像极了蚂蟥的口器。
暗河彻底干涸的刹那,洞窟顶端裂开道缝隙。
月光漏进来照在心脏上,金色血管突然暴长缠住赵虎脚踝。
他挥刀斩断血管时,腥甜的汁液喷溅在岩画表面,篝火中的婴儿竟在月光下开始蠕动。
赵虎跌跌撞撞冲向裂缝,怀中的地图突然变得滚烫。
少女皮肤上的山神独眼渗出黑血,在他掌心灼出焦痕。
身后传来此起彼伏的爆裂声,那些倒悬的茧正在一个接一个炸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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