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咳咳…”里屋传来母亲林淑云虚弱的咳嗽。
“妈,好点了吗?”
苏梦琪压下通知书带来的那一丝喜悦,快步走到床边。
林淑云脸色苍白,勉力笑了笑:“好多了……是通知书到了?”
“嗯!”
苏梦琪努力挤出笑容,把通知书递过去,“妈,你看,江州大学!
我考上了!”
“好……我的琪琪有出息……”林淑云眼眶湿润,随即被剧烈的咳嗽打断,“可学费……我们的钱……”“妈你别操心!”
苏梦琪扶着她躺好,“有办法的!
肯定会有办法!
我去给你煮点粥。”
她匆忙转身,掩饰眼底的焦虑。
刚进狭小的厨房,手机铃声响起。
苏梦琪走到漏风的窗边,声音没有一丝温度:“喂。”
电话那头是父亲苏建明那颓丧的声音:“琪琪…你和你妈…还好吧?”
“嗯。”
“钱…我真的在想办法了!
再、再给我点时间……”苏梦琪心底冷笑,这样的空头支票她听了无数次。
“爸,你先管好自己吧!”
没等对方再说什么,她首接挂断电话。
对这个扔下烂摊子跑路的男人,她能跟他说什么。
手机再次疯狂震动,这次屏幕是王强打来的。
“苏梦琪!!”
电话那端传来王强粗暴狠戾的咆哮,“钱呢?!
三天期限!
昨天就该给老子一个准信儿了!
真他妈以为老子是开善堂的!”
“强哥!”
苏梦琪死死握着手机,迫使自己声音平稳,“我正在凑!
真的!
求您再给我点时间,我一定……”“时间?
操你妈的时间!”
王强打断她,语气充满赤裸裸的恶意,“老子的耐心用完了!
告诉你,明天!
明天中午十二点前!
五十万,少一分都不行!
不然……”他刻意停顿:“我就带兄弟们去‘看望看望’你那个半死不活的病鬼妈!
顺便,把你那‘值钱’的大学通知书,当着她的面烧了!”
“不!!”
苏梦琪尖叫出声:“别动我妈!
你冲我来!”
“呵,冲你来?
行啊!”
王强阴冷地笑,“明天凑不齐钱,你就洗干净了,跟老子的人走!
我们这正好缺几个能‘赚快钱’的小丫头!
你长得那么标致,还是个女大学生,挺值钱吧?”
羞辱和恐惧袭来,苏梦琪浑身发抖:“王强!
你不是人!!”
“老子是不是人,明天你就知道了!
记住了!
明天中午十二点!”
“嘟嘟嘟……”电话挂断,苏梦琪背靠着冰冷的墙壁,身体无法抑制地颤抖。
他要去动妈妈……他要把她推进地狱……五十万……明天……怎么可能!
她跌跌撞撞地冲回房间,从旧木箱底翻出一张叠好的纸,上面用潦草的字迹写着“欠条”。
父亲当初借的高利贷,连本带利滚成了天文数字。
而旁边,是一叠厚厚的医药费单据。
最新的缴费单提示:母亲下周的维持药需要三千块,再断药,后果不堪设想!
学费,八千。
住宿费,一千二。
高利贷,五十万!
下午,油烟弥漫的快餐店后厨。
苏梦琪机械地重复着洗碗、切菜的动作。
汗水混着油污从额角滑落,手臂酸痛麻木。
“苏梦琪!
手脚麻利点!
客人等着呢!”
老板娘尖利的嗓门穿透嘈杂。
“知道了。”
她闷声应道,加快速度,滚烫的水溅到手背,她也只是缩了一下,继续埋头苦干。
短暂的休息间隙,她躲到角落,拿出那个随时带在身边的小本子,飞快地计算着。
时薪十五块,一天八小时,一百二。
除去吃饭交通,一个月能攒下两千……不,母亲随时可能加重病情需要钱。
离五十万……差着十万八千里!
离八千的学费,也远得很!
从口袋里摸出一截短短的铅笔,对着墙角的煤气罐画了起来。
只有在画画的时候,她才能获得短暂的喘息。
可那铅笔勾勒出的线条,都带着挥之不去的焦躁。
“偷什么懒呢!
快点过来端盘子!”
短暂的平静被再次打破,她认命地收起铅笔,跑向前厅。
傍晚,拖着疲惫的身躯往回走。
路过灯火通明的江州大学招生宣传栏,光鲜亮丽的海报上,洋溢着青春笑容的学生与她仿佛是两个世界的人。
苏梦琪脚步顿住,眼神复杂地盯着那几个字看了很久,心底既有渴望,又有不甘。
快到家门口的巷子时,她眼尖地瞥见两个纹着花臂、叼着烟的男人正靠在她家单元门口的墙边,目光凶狠地扫视着周围。
是王强的人!
苏梦琪心脏猛地一缩,立刻低下头,转身钻进另一条更绕远、更阴暗的小路,几乎是跑着回家的。
推开虚掩的单元门,爬上六楼。
熟悉的家门出现在眼前。
只是,往日斑驳的木门上,此刻却被泼上了触目惊心的红油漆!
歪歪扭扭的西个血红大字——欠!
债!
还!
钱!
油漆未干,刺鼻的气味弥漫在狭窄的楼道里,红色的油漆甚至还在往下滴落!
瞬间,所有的屈辱、愤怒、恐惧全部涌上心头!
“混蛋!!”
苏梦琪低吼一声,冲上前去。
他们……他们己经找上门了!
这绝对不能让妈妈看到!
她手忙脚乱地在楼道角落翻找,捡起一块破布,又冲回家里拿出仅剩的小半瓶劣质松节油,发疯似的用力擦拭起来。
红油漆粘稠而顽固,她用尽全力,指甲抠得生疼,手也染红了。
她必须在妈妈下次醒来前擦掉!
楼道里昏暗的灯光照着她狼狈而倔强的身影。
她咬着牙,一下又一下,天色彻底黑透。
出租屋里,林淑云在药物作用下沉沉睡去,发出轻微的鼾声。
苏梦琪坐在吱呀作响的旧书桌前,借着一盏昏暗的台灯,摊开了借来的高三总复习资料和几张画纸。
白天王强的威胁犹在耳边。
“把你那‘值钱’的大学通知书,当着她的面烧了!”
“跟老子的人走!
我们这正好缺几个能‘赚快钱’的小丫头!”
不!
绝不!
她的目光落回崭新的通知书上,又扫过那张欠条。
指甲深深陷入掌心。
退缩,就是死路一条。
母亲会怎么样?
她会怎么样?
她不敢想。
只能向前!
必须上大学!
必须活下去!
她在日记本的扉页上,用尽力气写下:苏梦琪,不能输!
深夜,她仔细检查了门窗,甚至在门后顶上了一把破旧的椅子。
躺在窄小的床上,眼睛瞪得大大的,耳朵警惕地捕捉着楼道里声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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