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像打翻的牛奶罐子,顺着雷台公园褪色的红墙往下淌。
陈玄北缩在门洞背风处,后槽牙咬得茯茶碗沿"咯吱"响。
碗里漂的枸杞早泡发了,在墨褐茶汤里浮沉,活像谁的眼珠子。
"三套车来喽——"斜对角摊主老马头刚掀开蒸笼,羊肉垫卷子的膻香混着沙葱味劈头盖脸砸过来。
陈玄北喉结滚了滚,从补丁书包里摸出半块梆硬的腊肉夹馍。
馍皮碎渣簌簌掉进茶碗,惊得茶汤泛起涟漪。
"叮铃!
"书包里突然炸响金属颤音,震得他手一抖。
半块馍"噗通"栽进茶汤,溅起的水珠子在晨光里凝成串琥珀。
陈玄北啐了口唾沫,扯开书包掏出一团旧报纸。
裹了三层的青铜铃铛正在发癫,铃舌那匹铜奔马蹬着蹄子,活像要踹破锈壳蹦出来。
"碎怂玩意..."他拇指蹭过马背上雷纹,冰得指尖发麻。
这铜疙瘩是爷爷咽气前塞给他的,说是雷台观底下刨出来的老货。
二十年了,头回见它闹腾得这般邪乎。
"嘎吱——"改装牧马人碾过青石板缝,泥点子泼墨似的溅了他半身。
车窗探出颗黄毛脑袋,陈浩南的金链子晃得人眼疼:"北哥!
族老在汉墓摆席给你定亲呢!
"陈玄北攥紧铃铛起身,青铜冷意顺掌纹往骨头缝里钻。
雾霭里雷台观的飞檐翘角若隐若现,三丈高的青铜天马雕像本该昂首向东,此刻马脖子却拧出个诡异角度。
铜铸眼珠子泛着青光,正死死盯着他手里乱颤的铃铛。
"戌时三刻..."沙哑气音贴着耳蜗往里爬,惊得他后颈爆出鸡皮疙瘩,"墓道东南...""发啥癔症呢!
"陈浩南甩车门下来,阿玛尼皮鞋碾碎半块砖,"白露霜可是冰魄仙子,你祖坟冒青烟才...哎呦!
"铜铃脱手砸在引擎盖上,"当啷"凿出个马头凹痕。
陈浩南肉疼得嘴角首抽抽:"破烂当宝贝!
白家能看上你这丹田漏气的..."话头突然打住,金鱼眼瞪着他后背——粗布衫下暗红纹路正顺着脊椎游走,活像条吸血蜈蚣。
雷台汉墓主墓室鲛人油灯把壁画上的羽人照得青面獠牙。
陈玄北跪在青铜棺椁前,八仙桌上的手抓羊肉凝出油花。
白露霜踩着鹿皮短靴进来,裙摆扫过满地符纸。
"冰魄宫不是废品站。
"她指尖凝出霜花,案上酒坛"咔嚓"冻裂,"喝过这坛断灵酒,你我两清。
"陈玄北盯着琥珀色酒液,忽然嗅到丝腥甜——是陈浩南往坛底弹烟灰时染上的芙蓉王味儿。
他仰脖灌下,喉管火烧火燎地疼,丹田却窜起刺骨寒意。
"撕拉!
"陈浩南突然扯开他衣襟。
暗红饕餮纹在脊背上张牙舞爪,周遭皮肤泛着中毒似的青紫。
"这些年灵脉枯竭..."陈浩南声音抖得厉害,"原来是你这灾星作祟!
"白露霜的冰蚕丝手套贴上他后背,饕餮纹突然暴起,竟将冰蚕吸成干尸。
"噬灵邪术!
"西大世家的族老们拍案而起,捆仙索勒进他皮肉。
"二十年前..."赵家长老抖出张泛黄照片。
五岁的他正在雷台观前玩泥巴,背后戴青铜面具的女人伸手欲抓——那面具纹样,与他手中铜铃分毫不差。
子夜腾格里沙漠月光把沙丘浇成惨白。
陈玄北趴在滚烫的沙粒上,背后鞭痕混着饕餮纹肿成紫茄子。
远处狼嚎贴着地皮滚过来,他抓把沙子抹伤口,盐粒腌得神经突突跳。
"哗啦——"沙棘丛里钻出个包着褪色头巾的汉子,羊皮袄泛着包浆。
"碎怂,喝尿能活命知道不?
"张铁头晃着水囊,络腮胡里卡着沙葱叶,"十块钱,老子带你..."铜铃声突然从地底炸响。
陈玄北刨沙的手指甲翻起,血珠子刚渗出来就被沙粒裹成褐痂。
张铁头拽他脚踝:"你娃疯求了!
""轰!
"流沙塌出个黑洞,两人跌进墓道砸在青铜鼎上。
鼎里坐着个被铁链贯穿琵琶骨的老头,正抱着烤骆驼腿大嚼,油星子溅到鼎壁雷纹上"滋啦"作响。
"二十年!
老子等了二十年!
"老头吐出口骆驼肉,浑浊眼珠突然爆出精光,"总算等到个带饕餮纹的倒霉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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