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银杏血苍梧历三千七百年霜降,凌霄剑宗后山林海翻涌如金浪。
十八道剑痕刻在古银杏树干上,每道都深可见骨——那是林暮雪与苏妄言初遇时,用流光剑刻下的“共生契约”。
此刻树下,十八岁少女正跪在满地枯叶中,颤抖着捧起老人的脸。
“妄言,别睡……”她指尖抚过他眼角的皱纹,触碰到的皮肤像风化的树皮,“今日还没给你换外敷的雪参膏……”老人咳出黑血,染红她月白色衣襟:“暮雪,你看……这树又落叶了。”
他浑浊的眼睛映着她永远年轻的容颜,突然笑出声,“咱们的契约……该到期了吧?”
第一章·霜夜焚霜降前三日,林暮雪在百草谷废墟找到苏妄言时,他正用枯枝在地上画棋盘。
青衫破破烂烂地挂在佝偻的肩上,鬓角白霜比初雪还浓,唯有发间那支银杏叶簪还是她去年送的模样。
“第73次来找我?”
他头也不抬,棋盘上歪歪扭扭写着数字,“凌霄剑宗的剑主大人,不累么?”
她没说话,蹲下身解开随身携带的玉匣。
里头整齐码着三十六瓶药膏,瓶身刻着日期——从苍梧历三千六百九十九年起,她每月初一都会来送药。
指尖触到他手腕的瞬间,枯枝般的血管突然渗出黑气,在她掌心蔓延成衰老的纹路。
“疼就别碰。”
苏妄言想缩回手,却被她死死按住。
黑色纹路爬上她手臂,转瞬又被逆时灵脉逼回,只在腕间留下一片银杏叶形状的淡金印记。
这是他们独有的“时间悖论”:她的触碰能暂缓他的衰老,却会在自己身上留下他的时间痕迹。
“蚀骨诀又反噬了?”
林暮雪打开玉匣最底层,取出掺着自己心头血的雪参膏,“为何不肯跟我回凌霄剑宗?
他们若敢动你——”“然后看着你为了护我,被长老们用锁魂链抽得遍体鳞伤?”
苏妄言突然抬头,浑浊的眼睛里闪过微光,“暮雪,你我都清楚,两派要的不是你我的命,是藏在你体内的时间沙漏。”
他咳着指向远处,天机阁的机关鹤正掠过云层,金属翅膀在月光下泛着冷光。
自从三年前沈墨尘陨落,天机阁对沙漏的追杀愈发疯狂,而百草谷那些曾经的同门,如今也把他当成“偷走禁术的叛徒”。
“今晚子时,天机阁会联合凌霄剑宗长老,在银杏林设伏。”
苏妄言从怀中掏出半块染血的罗盘,正是沈墨尘未完成的“时空罗盘”,“他们要在你催动沙漏时,强行剥离你的逆时灵脉。”
林暮雪猛地攥紧罗盘,碎片划破掌心:“你又用禁术窥天机了?
蚀骨诀每催动一次,你的寿命就折损十年!”
“可我总得在死之前,把你未来的路都照亮。”
苏妄言笑着扯下银杏叶簪,簪尖露出细小的机关,“这是墨尘临终前塞给我的,说里头封着能让你摆脱沙漏的解法——不过需要你的心头血启动。”
他突然剧烈颤抖,喉间涌出黑血。
林暮雪慌忙按住他的膻中穴,逆时灵脉疯狂运转,却看见他耳后新浮现的咒印——那是蚀骨诀即将失控的征兆。
三年来,她看着他从风华正茂的少年,变成如今风一吹就会倒下的老人,而自己的容颜却永远停在初遇时的十八岁。
“妄言,跟我走。”
她声音发颤,“这次我带你回凌霄剑宗,就算被关禁足百年,就算被抽去半数灵脉,我也——”“傻姑娘。”
苏妄言抬手,用布满老茧的拇指擦去她眼角的泪。
这是三年来他第一次主动触碰她,掌心的温度像即将熄灭的烛火,“你记不记得,咱们小时候在银杏树下许的愿?”
她当然记得。
那时他们刚拜入各自门派,他举着捡来的银杏叶说:“等咱们修炼到化神期,就去人间开家小医馆,你用剑削药材,我用毒配解药,门前就种满银杏树,秋天的时候——”“秋天的时候,落叶会铺满青石板路。”
苏妄言忽然笑了,笑容里带着解脱,“可你看,咱们都活过两百年了,却连筑基期都没到。
不是因为资质不够,是因为这逆时灵脉和蚀骨诀,根本就是天地给咱们的诅咒。”
远处传来机关兽的轰鸣,天机阁的追兵到了。
林暮雪握紧流光剑,却被苏妄言拽住手腕。
他将银杏叶簪塞进她掌心,簪尖的机关突然弹出,在她掌心刺出一滴血。
血珠融入罗盘碎片,浮现出沈墨尘的字迹:“逆时者,必遭时光反噬。
唯有断共生、焚灵脉,方可让时光归位。”
“原来解法是让我死。”
苏妄言轻声说,“墨尘那家伙,到死都在替咱们打算。”
林暮雪摇头:“不可能,我查过所有古籍,逆时灵脉一旦剥离,宿主必死无疑。”
“但你忘了,你是沙漏的容器。”
苏妄言咳嗽着指向她心口,“只要沙漏还在,你的魂魄就能轮回。
而我……”他低头看着自己布满裂痕的手掌,“蚀骨诀早就把我的魂魄泡在毒里,就算死了,也只能化作毒雾消散。”
机关兽的脚步声近了,月光下可见三十道剑光正划破云层。
林暮雪突然抱住他,逆时灵脉全力运转,将他即将溃散的魂魄强行稳住:“我不会让你死,大不了像小时候那样,咱们再逃一次。”
苏妄言愣住了。
百年前,他们因私自修炼跨门派功法被追杀,在银杏林里躲了三天三夜。
那时她还是个会哭鼻子的小丫头,如今却成了让整个苍梧界畏惧的逆时剑主。
可不变的,是她眼里始终倒映着他的影子。
“好,那你跟我来。”
他突然站起身,从怀中掏出一个小玉瓶,“这是我用三年时间,用你的血和我的毒,炼成的‘往生丹’。”
玉瓶打开的瞬间,林暮雪浑身发冷——那是用她心头血混合蚀骨诀本源毒炼成的禁药,服用者魂飞魄散,连轮回的机会都没有。
“妄言,你……”“听着,暮雪。”
他将玉瓶塞进她手中,声音急促,“等会儿天机阁的人会用‘时光回溯阵’困住你,你就用流光剑刺向我的心口,让我的血污染阵法。
记住,一定要刺准这里——”他抓住她的手,按在自己左胸,“这样他们的阵法就会反噬,而你……”“我不要!”
林暮雪猛地抽回手,流光剑出鞘,剑气震落满树银杏叶,“我宁可和你一起死,也不会再让你替我挡刀!”
苏妄言突然笑了,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他抬起手,接住一片飘落的银杏叶,叶尖还带着她剑气的余韵:“你看,这叶子多漂亮。
要是能停在这一刻就好了,你还是那个举着剑说要保护我的小丫头,我还是那个能为你摘星星的少年。”
机关兽的嘶吼声中,三十道剑光从天而降。
林暮雪看见苏妄言耳后的咒印突然炸开,黑气顺着他的七窍溢出。
他踉跄着撞向她的剑,温热的血溅在她脸上,比任何时候都要滚烫。
“记住,别用沙漏……”他的声音越来越轻,“让时光……自然流淌吧……”流光剑“当啷”落地。
林暮雪抱住逐渐冰冷的身体,看见他发间的银杏叶簪正在碎裂,露出里面藏着的半片玉简——那是沈墨尘临终前刻的字:“妄言早就知道,唯有他的死,才能让你松开抓住时光的手。”
天机阁阁主的声音从云端传来:“林暮雪,交出沙漏,饶他全尸!”
她抬起头,眼中倒映着漫天剑光。
指尖抚过苏妄言逐渐僵硬的脸,摸到他嘴角还未来得及收起的微笑——就像百年前,他替她挡住致命一剑时的表情。
“好啊,来拿吧。”
她轻声说,掌心的沙漏突然发出刺目光芒。
逆时灵脉疯狂运转,周围三十丈内的草木瞬间枯萎,机关兽的金属外壳爬满铁锈,就连剑光都染上了岁月的痕迹。
“你疯了!”
阁主惊恐的声音里带着颤抖,“你知道这样会加速自己的灵脉崩坏吗?”
林暮雪低头看着苏妄言的尸体,发现他的白发正在变成黑色,皱纹逐渐消失——那是她用逆时灵脉强行回溯他的时间。
但她清楚,这不过是回光返照,等沙漏的力量耗尽,他的身体就会化作飞灰。
“就算灵脉崩坏,我也要让他再做一次少年。”
她轻声说,指尖划过他的眉心,“妄言,你看,银杏叶又落了。
这次……换我来捡你回家好不好?”
沙漏的光芒照亮整个银杏林,飘落的黄叶在空中静止,仿佛时间真的停在了这一刻。
林暮雪抱着苏妄言逐渐年轻的身体,听见他在意识的尽头轻声说:“暮雪,别难过。
你看,每片落叶都会回到树根,就像我……总会回到你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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