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雪灌进破庙的时候,苏断弦正在用冻僵的手指给父亲缝合眼皮。
老人右眉骨有道三寸长的刀疤,是十年前为护山庄铸刀图谱被血煞殿刺客所伤,如今伤口翻裂,混着凝固的血痂,像条死蛇趴在苍白的额头上。
“哐当”——锈蚀的铜铃铛从梁上坠落,惊飞了神龛上栖息的寒鸦。
苏断弦攥紧手中的断刀,那是柄连刀鞘都开裂的狭刀,刀柄缠着半截褪色的红绳,绳结里嵌着半片碎玉,是母亲留给他的唯一信物。
七日前他带着这柄断刀从无痕山庄出发,按父亲的吩咐去听雪楼送刀谱,回来时就看见山庄烧成废墟,三十八具尸体皆面朝铸刀房方向,掌心全被刻了刀痕。
“来者不善。”
他对着空气低语,指尖抚过刀柄上模糊的弦纹——这是无痕山庄“听刀”一脉的标记,传说真正的铸刀师能听见刀刃与天地共鸣的声音。
父亲临终前用血在他掌心画了半枚玉佩,和他从小戴在颈间的那枚一模一样。
破庙外传来踏雪声,三盏灯笼在风雪中晃出猩红光晕。
为首之人披着白熊皮氅,腰间悬着柄吞口处嵌着人牙的鬼头刀,正是血煞殿“三刀客”里的“碎骨刀”韩九。
“小崽子藏得够深。”
韩九咧嘴一笑,缺了门牙的齿缝漏出白气,“你爹藏了半辈子的《无痕九阙刀谱》,终究还是要落在我们殿主手里。”
苏断弦后退半步,断刀在掌心沁出冷汗。
他记得父亲说过,《无痕九阙》不仅是铸刀图谱,更是一套能引动天地灵气的刀术,每一页刀谱都要用铸刀师的指血绘制。
七日前他在听雪楼外遭袭,拼死护下的半卷图谱里,最后一页画着个眼熟的玉佩图案——和他颈间的、父亲临终前画的,分毫不差。
“你们杀了整个山庄!”
他的声音混着风雪,断刀在手中颤出细响。
奇怪,这柄连刀刃都卷了的破刀,此刻竟似有极细的嗡鸣从掌心传来,像琴弦将断未断时的震颤。
韩九身后的喽啰突然惨叫,眉心各自爆开血花。
风雪中掠过一道红衣残影,等苏断弦看清时,那女子己踩在韩九后颈上,手中柳叶刀正抵着他咽喉。
她鬓角别着朵血梅,衣摆绣着银线勾勒的琴弦纹,和无痕山庄弟子服上的暗纹几乎一样。
“刀谱在哪?”
她开口时,苏断弦听见风雪里混着极细的颤音,像刀刃在共鸣。
“在……在他身上!”
韩九拼命甩头,盯着苏断弦腰间鼓起的布包。
红衣女子手腕翻转,柳叶刀划出半道弧光,韩九的鬼头刀连着手臂一同落地,血珠在雪地上溅出红梅般的印记。
“给我。”
她转身走向苏断弦,眼尾红痣在灯笼下妖冶如血。
苏断弦突然注意到她颈间垂着枚碎玉,和自己的玉佩拼起来,刚好是完整的“无痕”二字——那是无痕山庄历任庄主才能佩戴的信物。
破庙梁木突然断裂,风雪卷着碎瓦砸落。
苏断弦本能地拽住红衣女子手腕,断刀横挥,竟在漫天碎木中劈出一条气刃。
他愣住了,这柄从未开刃的断刀,此刻刀刃上竟浮着半透明的琴弦光纹,方才挥刀时,他分明听见了类似古琴断弦的铮鸣。
“你会‘听刀引’?”
红衣女子眼中闪过惊讶,不等苏断弦回答,庙外突然传来密集的马蹄声。
十八道黑影破墙而入,每人手中都举着与韩九同款的鬼头刀,刀身上缠着活人头发编成的刀穗。
“血煞殿‘百骨刀阵’。”
红衣女子低咒一声,柳叶刀在掌心转出血花,“跟紧我,刀音落时别睁眼!”
苏断弦从未见过这样的刀法,她每劈出一刀,刀刃都会发出蜂鸣,声浪所及之处,敌人的兵器竟会崩裂。
他忽然想起父亲曾说过,无痕山庄最高深的“听刀术”,能以刀音引动天地灵气,可惜自十年前庄主暴毙后,这门绝学便失传了。
当第十七声刀音落下时,最后一名敌人的鬼头刀突然寸寸碎裂。
红衣女子踉跄着单膝跪地,唇角溢出鲜血,苏断弦这才发现她后背插着半截断箭,箭羽上染着紫黑色毒痕。
“接着!”
她将柳叶刀抛给苏断弦,指尖迅速在他掌心画了个符印,“往西十里有座听雪小筑,找青羽剑客……告诉他,血煞殿要拿《无痕九阙》祭炼‘血河引’!”
话音未落,她突然推开苏断弦,自己却被一道黑风卷住。
漫天风雪中,出现个身披血色披风的男子,他掌心托着个青铜罗盘,罗盘上刻满密密麻麻的刀痕,正是苏断弦在山庄废墟里见过的血煞殿标记。
“阿樱,你逃了三年,该累了吧?”
男子笑着抬手,红衣女子顿时如提线木偶般悬在半空,“把刀谱交出来,我便饶你这小相好一命——哦对了,他姓苏吧?
和十年前那个背叛殿主的苏妄言,什么关系?”
苏断弦浑身血液仿佛冻住。
苏妄言是他父亲的名字,十年前父亲带着他和母亲逃出血煞殿,母亲却在逃亡中坠崖。
父亲说母亲是听雪楼弟子,可眼前这女子的红衣、她刀上的琴弦纹,还有血煞殿男子的话,都像根毒针在扎他太阳穴。
“断弦——”红衣女子突然尖叫,“刀谱在你玉佩里!”
苏断弦猛地扯下颈间玉佩,裂痕中露出半片薄如蝉翼的金属片,上面刻着密密麻麻的刀纹。
血煞殿男子瞳孔骤缩:“原来当年苏妄言把刀谱刻在了‘无痕双玉’上!”
他抬手欲夺,苏断弦本能地挥刀。
断刀与罗盘相撞的瞬间,琴弦光纹突然暴涨,破庙周围的积雪竟被震成齑粉。
苏断弦看见父亲临终前的画面在刀光中闪现:父亲跪在铸刀房,面前摆着两柄断刀,刀柄分别刻着“无”和“痕”,而他手中这柄,正是“无”字刀。
“噗——”血煞殿男子的罗盘出现蛛网般的裂纹,他惊骇地看着苏断弦:“你……你是‘断弦刀’的传人?
不可能,当年苏妄言明明……”话音戛然而止,他的胸口裂开道细缝,血珠像琴弦上的露水般滑落。
红衣女子趁机挣脱束缚,拽着苏断弦撞破后墙,外面是陡峭的雪崖,崖下隐约可见听雪楼的灯火。
“跳下去!”
她将苏断弦推下悬崖,自己却被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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