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岁的韩之夏站在教学楼天台边缘时,口袋里还揣着沈沐柠昨天塞给他的柠檬糖。
透明糖纸在夕阳下折射出细碎的光,像那个女孩总是含笑的眼。
风从二十三层高空呼啸而过,将他洗得发白的校服衬衫吹成鼓胀的帆。
三年前那个暴雨倾盆的下午,他蹲在初中部后巷的屋檐下,用校服外套裹住一只被车碾断后腿的流浪猫。
雨水顺着他的发梢滴在水泥地上,晕开深色的痕迹。
小猫在他掌心微弱地颤抖,温热的血液混着雨水渗进他校裤的纤维里。
"你需要帮忙吗?
"清亮的女声从头顶传来,韩之夏抬头时,雨水模糊了视线。
他只看到一把鹅黄色的伞,和伞下白得晃眼的制服衬衫。
女孩蹲下来的动作让裙摆沾上泥水,却在弯腰时露出校服内侧用荧光笔写满的签名——那是全校男生为"沈沐柠校花日"留下的纪念,此刻正随着她的动作若隐若现。
"别动它。
"韩之夏下意识挡住她的手,自己掌心的泥垢在对方雪白的手腕上留下一道污痕,"会感染。
"沈沐柠后来总说,那一刻他睫毛上挂着雨水的样子,像极了她们家收藏的那幅忧郁少年油画。
而韩之夏只记得,当医务室老师给小猫包扎时,这个被全校追捧的女孩正用带着柠檬香气的纸巾,擦拭着他手背上被猫抓出的血痕。
她的指尖温暖干燥,像冬日里突然照进地下室的一束阳光。
此刻天台的铁门发出刺耳的吱呀声。
韩之夏没有回头,但能闻到空气中突然浓起来的柠檬香气——和全校男生偷偷塞进她课桌的进口香水不同,这是沈沐柠特有的,带着阳光晒过被单味道的清新气息。
"之夏。
"沈沐柠的声音比平时低了一个八度,像是怕惊飞停歇在栏杆上的麻雀。
韩之夏听见她定制的小皮鞋敲击水泥地的声响,这双鞋上周还在校园论坛引发热议,有人说看见学生会主席跪着帮她系鞋带。
而现在,这双鞋正坚定地向他靠近:五米、三米、两米......"我带了小猫的照片。
"她的声音里带着刻意营造的轻快,韩之夏知道这是她面对记者团话筒时才会用的语调,"宠物医院说它现在胖得像只海豹。
"韩之夏的指节在水泥栏杆上泛白。
他能想象沈沐柠此刻的表情——那种强行挤出的笑容,右眼角会不受控制地轻微抽搐,就像去年校庆她被推选为形象大使时,在后台发现他独自处理伤口时的表情。
"志愿表我看到了。
"他突然开口,声音被风吹得支离破碎,"你为什么改掉清华的保送?
"身后传来书包落地的闷响。
那个据说装着全校男生情书的限量款书包,此刻正狼狈地躺在天台积灰的角落。
沈沐柠的脚步声停在距他半步之遥的地方,近得他能看清她校裙上被风吹起的褶皱——这条裙子每天都会出现在校园贴吧的偷拍帖里。
"韩之夏。
"她这次首接叫了全名,声音抖得像暴风雨中的蛛网,完全不像广播站里那个念晨报的优雅女声,"你转过来看看我。
"他缓缓转身,第一次从这个角度俯视沈沐柠。
夕阳给她瓷白的脸镀上金边,那颗被校园杂志评为"最美泪痣"的小黑点,此刻正随着她急促的呼吸轻轻颤动。
她校服第二颗纽扣的位置别着枚猫咪胸针——去年生日他熬夜在工地画了三百张设计图换来的,而那天早上,她刚刚拒绝学生会会长送的施华洛世奇水晶发卡。
"你知道我为什么总能找到你吗?
"沈沐柠突然上前一步,鞋尖几乎碰到他悬在空中的影子。
她举起手机,锁屏照片是韩之夏趴在课上午睡的背影,这个画面让摄影社社长愿意用十张她的艺术照交换,却被她设为仅自己可见。
"因为从初中开始,我的镜头就只追着一个人。
"远处传来放学的铃声,惊起一群白鸽。
韩之夏看着一滴泪从沈沐柠左眼滑落,途经那颗被无数诗歌赞美过的泪痣,最后消失在校服领口的褶皱里。
他突然想起去年文艺汇演,她在台上弹钢琴时也是这样红着眼睛,却对台下献花的男生们说"是舞台灯太刺眼"。
当沈沐柠颤抖的手抓住他手腕时,韩之夏才发现自己的体温原来这么凉。
她戴着校园拍卖会上被哄抢到三千块的限量手链,此刻正硌在他嶙峋的腕骨上。
口袋里那颗柠檬糖突然变得千斤重,糖纸摩擦的沙沙声在静默中异常清晰——这是今早她穿越半个操场送来的,当时篮球场上的男生们吹着口哨起哄,而她只是固执地把糖塞进他破了洞的校服口袋。
"之夏,"沈沐柠仰起脸,这个角度本该是她接受校园记者采访时的完美侧颜,此刻却被泪水彻底打湿,"你跳我也跳。
"这不是请求,而是宣言。
韩之夏在这一刻终于明白,这个被全校捧在云端的女孩,从来不是他生命中的过客,而是同谋者。
从暴雨初遇那天起,她就固执地要与他共享同一片天空——无论那是被聚光灯照亮的舞台,还是即将倾塌的苍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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