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澄湖畔的晨雾还未散去,蟹农老金的木桨划破水面,惊起几尾银鱼。
竹编蟹笼浮出水面时,他瞥见网眼间卡着半片瓷片,在晨曦中泛着幽蓝光泽。
老金用粗粝的拇指摩挲釉面,触感比寻常蟹壳青更温润,边缘竟刻着个蚊足大小的“宴”字,笔画间填满湖泥,像是从时光深处爬出来的旧痕。
“老金,头茬蟹要送工坊去吗?”
对岸传来同伴的呼喊。
他将瓷片塞进粗布围裙,望着远处湖心别墅的鎏金灯笼渐次亮起——那是周宴之的地界,七十二盏灯笼在暮色中摇晃,将湖面切割成碎金,隐约拼出镇东石拱桥的轮廓。
老金想起三十年前的暴雨夜,沈家少爷和顾家小姐就是从那座桥跑向芦苇荡,回来时顾曼桢的绣鞋沾满淤泥,周宴之的衬衫裂了道口子,像只折断翅膀的蝶。
周宴之站在别墅露台上,任由晚风掀起苏绣衬衫的下摆。
袖扣是他去年在苏州定制的,蟹钳形状的银饰内侧刻着“曼桢十六岁生辰”,那是他偷藏了二十年的秘密。
智能管家“绣娘”的蓝光在身侧亮起:“先生,匿名快递己放置玄关。”
纸箱浸着湖水,拆开时带出一缕陈年艾草香。
信封上的顾氏祠堂回纹让他指尖微颤,抽出信纸却是空白,唯有内侧隐着极细的纹路——“水路留白”,顾曼桢教他的第一式苏绣针法,用线如用兵,看似空无,实则暗藏千军万马。
周宴之将信纸对着灯笼举起,光斑穿过纸纤维,在掌心投出蛛网般的纹路,像极了阳澄湖底那艘沉船的残骸。
“绣娘,调取1998年顾家工坊火灾档案。”
他捏紧信封,釉色袖扣刮过桌面,划出细响。
人工智能的蓝光扫过信纸,忽然发出警报:“检测到特殊矿物质成分,与阳澄湖底沉船遗址的...” 话音未落,窗外传来蟹群撞击围栏的声响。
周宴之抬眼望去,整片湖面的蟹壳都在反光,青灰色的背甲此起彼伏,像是某种古老仪式的预演。
围裙里的瓷片突然发烫,老金这才发现那半片釉色竟与此刻的蟹壳一无二致,而“宴”字周围,隐约洇开新的水痕,宛如刚从湖底捞起的陈年心事。
暮色渐浓,湖心别墅的灯笼突然全部熄灭。
周宴之在黑暗中摸出裤袋里的红绳——那是顾曼桢十六岁时送他的平安结,绳头还缠着半根银线。
远处传来评弹声,唱的是《牡丹亭》选段,却混着湖水漫过船板的闷响。
他知道,有些东西正在苏醒,关于蟹壳青釉的秘密,关于那年没说完的告白,还有沉在湖底二十年的真相。
瓷片在老金的围裙里微微震动,与周宴之掌心的红绳形成某种微妙共振。
雾气中,镇东石拱桥的轮廓若隐若现,仿佛有两个身影正在雾中漫步,一个穿着苏绣旗袍,一个攥着半片蟹壳青釉,而他们身后,是整片阳澄湖荡开的、永不褪色的幻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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