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们总爱说飞蛾扑火,但他们不知道,有些火种注定是要藏在飞蛾的翅膀里,而真正重要的东西都是用疼痛来称重的。
锈迹斑斑的自动贩卖机吞下最后一枚硬币时,我听见易拉罐坠落的声响与他的脚步声重叠。
他倚在体育馆后墙抽烟的姿势像株被风折断的桦树,蓝白校服领口露出锁骨处未愈的烟疤。
我数到第七次他掸落的烟灰被北风吹散,才敢把藏在背后的碘伏棉签往铁网缝隙里塞。
"喂。
"他突然开口时我打翻了整个医药箱,绷带滚过三月未扫的梧桐落叶,"上周西在天台,你其实看见了吧?
"消毒水在塑胶跑道上洇出淡黄色月亮。
我盯着他球鞋上干涸的泥点,想起那天被风吹到脚边的数学试卷。
58分的卷面批注旁,他用铅笔写了十三遍"对不起",字迹在顶楼蓄水池边缘洇成灰色的云。
"天台门锁该换了。
"我捡起滚到他脚边的止痛片,铝箔板上的凹痕还残留着体温。
他腕间渗血的纱布缠得很潦草,像我们语文老师批改作文时画的删除线。
暮色漫过篮球场围网时,他忽然把烟头按在左臂旧伤疤上。
皮肉烧焦的气味混着玉兰花香涌来,我下意识抓住他校服下摆的动作,惊飞了藏在冬青丛里的白粉蝶。
"这样就不会痛了。
"他笑着指向远处亮起灯的教室,"就像把辣椒酱涂在蛀牙上,对吧,黄怡然?
"我攥着从他口袋里掉落的抗抑郁药说明书,突然明白为什么他总在生物课解剖青蛙时发呆,那些彩色药片在夕阳下折射出细碎的光,像我们去年在手工课打碎的万花筒。
"下雪了。
"他伸手接住空中飘落的柳絮,腕间的血珠滴在我来不及收回的英语笔记上。
墨迹在"abandon"这个单词旁晕染开来,像极了开学典礼那天他白衬衫领口沾到的蓝墨水。
远处传来值日生锁教室门的声响,他把皱巴巴的退学申请表折成纸飞机。
我们看着那道歪斜的阴影掠过公告栏里褪色的光荣榜,最终栽进种着山茶花苗的垃圾箱。
教导主任的呵斥声传来时,他忽然将额头抵在我颤抖的肩上。
我数着他睫毛在黄昏里振动的频率,听见他喉咙里破碎的呜咽:"为什么连跳楼都要排队?
"斜挎包里未送出的信被风吹开一角,露出我抄了整夜的《少年维特的烦恼》选段。
他沾着铁锈味的呼吸拂过我耳际时,我摸到他外套口袋里露出半截的美工刀。
路灯在六点零七分同时亮起,他后退时踩碎了那盒未拆封的碘伏棉签。
我蹲在地上拼凑玻璃渣里的月亮,听见他沙哑的笑声融化在渐起的晚风里:"明天帮我带蓝莓味创可贴吧,要印着小狗图案的那种。
"首到他身影消失在车棚拐角,我才发现掌心攥着从他伤口脱落的纱布。
血渍在暮色里蜿蜒成未完成的函数图像,而我始终解不开他留在天台边缘的那道数学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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