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利院的消毒水味渗进我第十根肋骨。
我摸着盲文版《人体解剖学》,指尖在凸起的静脉图谱上游走。
老院长总说我这双手是天生吃医护饭的——毕竟在重见光明前,我靠触摸缝合了八年破损的布偶。
"十三!
市立医院来义诊了!
"小满撞开活动室的门,手里攥着皱巴巴的申请表。
阳光从她背后漫进来,在我视网膜上晕染出模糊的光斑。
十年前那个雨夜,人工晶体植入术后的第一眼世界,也是这样蒙着毛玻璃般的雾气。
护士姐姐的惊呼声在走廊回荡:"这孩子怎么找到静脉的?
"我循声摸到诊疗室。
五岁的脑瘫患儿正在抽搐,西肢浮肿得像泡发的馒头。
三个护士轮番上阵,针头在苍白的皮肤上戳出星点淤青。
"让我试试。
"我摘掉磨花的眼镜。
黑暗突然潮水般涌来,那些蛰伏在记忆中的触觉神经骤然苏醒。
指尖掠过患儿脚踝时,皮下汩汩流淌的蓝色溪流在脑海自动成像——这是白内障手术后的意外馈赠,像是上帝给我补发的视觉说明书。
针尖刺入隐静脉的刹那,患儿突然安静。
老院长的手按在我肩上发颤:"我们十三啊,是摸黑长大的阿波罗。
"这句话成了我考入医学院的锦旗,如今正挂在急诊更衣室,旁边贴着张泛黄的福利院合影。
照片里我攥着褪色的奥特曼,眼眶还裹着术后纱布。
"苟医生!
抢救室有个静脉藏宝图!
"护士小林扒着门框喊。
我咽下冷掉的包子,白大褂擦过icu蓝墙时,玉佩从领口荡出来,在监护仪荧光里泛着诡异的油润。
患者是个纹满般若刺青的光头大汉,胳膊上的夜叉正朝我吐火舌。
"老子这条膀子挨过砍刀舔过火药,"他鼓着肱二头肌嚷嚷,"还怕你们绣花针?
"我按了按他肘窝,青面獠牙的刺青下,静脉像害羞的含羞草蜷缩进脂肪层。
"大哥这纹身够霸气,"我晃了晃留置针,"要不我顺着夜叉的獠牙走个暗针?
"围观的小护士们噗嗤笑出声。
针尖没入皮肤的瞬间,大汉突然抽搐:"等、等等!
我首播开着呢!
"弹幕瀑布般淹没了手机屏幕:"妈妈问我为什么跪着看打针!
""建议申遗!
""这不比博人传染?
"突然有冰凉的液体滴在后颈。
我下意识摸向锁骨,那里有道闪电状疤痕微微发烫——上周抢救触电工人时,他抓扯的电缆在我身上烙下的印记。
警报声撕裂喧嚣。
担架床撞开玻璃门的刹那,我正给大汉贴最后一条胶布。
余光瞥见伤员手腕的劳力士绿鬼表,表盘裂纹与三天前猝死的私募大佬如出一辙。
"钢筋贯穿伤!
"随车医生吼得破音,"左肺叶穿透!
"我扑过去扒开浸血的工装裤,突然怔住。
伤者右腿内侧的蜘蛛痣,与记忆中那个抢救失败的包工头完美重叠。
监护仪的滴答声开始扭曲,混入老式电报机的蜂鸣。
"发什么呆!
"护士长一肘子撞醒我。
手术剪落地的脆响中,玉佩突然重重一坠。
余光里,青玉螭纹在无影灯下泛起血丝,仿佛沉睡的血管突然睁开了眼。
监护仪的警报声像是被掐住脖子的公鸡,在抢救室里嘶哑地尖叫。
我盯着钢筋贯穿的伤口,血沫正随着伤者的呼吸从金属表面渗出,形成诡异的粉红色泡沫。
这场景与上周那个包工头的死亡现场重叠得过于精确——同样的贯穿位置,同样的劳力士绿鬼表,连表带第三格磨损的豁口都分毫不差。
"准备开胸包!
"我扯开无菌手套,玉佩却突然从领口滑出,悬在伤者胸膛上方打转。
青玉螭纹在无影灯下泛着油脂般的光泽,那些蜿蜒的纹路仿佛活了过来,正顺着钢筋爬向心脏。
护士长一巴掌拍在我后背:"发什么菩萨!
静脉通路呢!
"我猛地回神,指尖拂过伤者颈侧。
皮下交错的血管在脑海中自动生成3D建模图,连被钢筋挤压变形的锁骨下静脉都清晰可辨。
留置针穿刺的瞬间,玉佩突然剧烈震颤,在皮肤上敲出摩斯电码般的节奏。
"血氧回升了!
"小林惊喜的呼喊被淹没在手机铃声中。
我摸出震动的手机,屏幕上跳动着未知号码,区号赫然是028——成都的区号,但尾数却是1920。
"苟医生,看这个!
"实习医生举着刚拍的X光片冲进来。
钢筋的阴影贯穿肺叶,却在心脏位置诡异地分岔,形成个标准的红十字标志。
更离奇的是,钢筋表面布满细密凹痕,凑近看竟是微雕的《黄帝内经》经文。
窗外炸响惊雷,锁骨处的闪电疤痕突然灼痛。
我踉跄扶住手术台,眼前闪过零碎画面:穿长衫的男人正用相同的手法给伤员包扎,他腰间晃动的玉佩与我的一模一样,只是浸透了发黑的血渍。
"十三!
"护士长的吼叫将我扯回现实,"患者室颤!
"除颤仪手柄压上胸膛的刹那,玉佩突然爆出青光。
那些螭纹化作血管缠住我的手腕,牵引着我调整电极位置——不是标准的心尖心底位,而是精确对准冠状动脉的堵塞点。
"200焦耳准备!
"电流贯穿身体的瞬间,我看见了另一个自己。
那人穿着藏青长衫,在煤油灯下给士兵截肢,手术刀柄上刻着"华西协和 1920"。
士兵腕上的怀表咔嗒跳动,表盘裂纹与眼前伤者的劳力士完美重合。
"恢复窦性心律!
"欢呼声浪中,我瘫坐在墙角。
玉佩安静地垂在胸前,只是螭纹末端多出几点朱砂色,像是吸饱了血。
护士长扔来条毛巾:"你小子刚才是跳大神还是电击疗法?
"我扯出个疲惫的笑:"这叫中西医结合创新疗法。
"深夜的急诊室终于恢复平静。
我靠在更衣室长椅上,摩挲着玉佩上新生的红纹。
手机突然弹出同城热搜:#蓉城医侠#话题下,我抢救的视频被配上《男儿当自强》的BGM,画面角落的玉佩反光被P成金光特效。
"苟医生,有您的快递。
"保安探头进来,"寄件人叫...贺宗霖?
"包裹是桐木医箱,锁扣处结着陈年血痂。
掀开盖子的瞬间,福尔马林味混着檀香扑面而来。
箱内整齐码放着民国版《护理学讲义》,扉页钢笔字迹未干:"致苟十三同志:磺胺粉藏于大佛右耳洞。
"最底层躺着把青铜手术刀,刀柄缠着褪色红绳。
当我触碰到它的刹那,锁骨疤痕突然剧痛,耳边炸响川剧唱腔:"二月二龙抬头,针神渡劫下渝州——"手机疯狂震动,院长头像在屏幕上跳动:"十三!
马上到会议室,卫健委领导要看你的蒙眼穿刺演示!
"我抓起白大褂冲出门,没看见医箱里的讲义正缓缓渗出新鲜墨迹。
电梯镜面映出我奔跑的身影,藏青长衫的残影在镜中一闪而过,腰间玉佩正泛起1911年的月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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