睁开眼,赵姨娘重生到被贾政纳房的半个月后,正碰上王夫人刚产下宝玉后三日。
贾府年久失修,被灌了雨。
赵姨娘透过红罗帐静悄悄地观察着陌生又熟悉的环境。
府里乱作一团。
赵姨娘想起前世种种,她因为贾家败亡,探春远嫁贾环偷钱离家出走,她老死在金陵。
到头来还是王夫人给贾家女眷留了一笔银子终老。
她几次生嫌,太太也不曾下死手……她眼中露出晦暗不明的神情。
廊外云板响了又响——贾珠死了。
赵姨娘心中莫名一紧,想起自己那两个孽障。
这辈子再见到太太是半个月后,湿热的天气,那人身上却浑身透着股寒气。
王夫人露出得体和煦的表情,“府里事情多,难为你还记得来敬茶。”
赵姨娘低头不语恭敬地奉茶,“既跟了老爷,早日开枝散叶……”说着她剧烈地咳起来,一张脸倒比那月白菱袄更白上三分。
王夫人茶再也喝不下去了,挥挥手让赵姨娘下去。
待人走后她接过周瑞家递过的账本,她下意识抚上额头。
“该给琏儿讨个媳妇了……”檐下的蝉发出撕扯声音,王夫人甩开账本,扯开领子,胡乱地擦着胸口洇出的乳汁,淌下泪来,伏在案上泣不成声。
周瑞家的见主子伤神,屏息退下,转身却碰见了站在廊外未曾离去的赵姨娘,“姨奶奶这是在……偷听?”
赵姨娘正欲解释什么,话到嘴边却不住地干呕,她干瘦的身体站都站不稳,吓得周瑞家的不知如何是好,“天可怜见儿的,太太特给了你哥哥五十两银子竟无一处使在你这妹子身上。
姨奶奶快歇着,我去叫人来!”
说罢,唤了西五个丫头把赵姨娘抬了回去,大夫看了说是有了一个多月身孕。
消息像是长脚一般传遍了贾家。
夜里,贾政春风满面,带了好些东西来到赵姨娘院里,赵姨娘却因为白天的事心口发闷——上辈子她也是这天去见的太太,不过她狂得不成样子,虽碍着贾珠丧事,但她还是穿了一身新绿,打扮得娇艳模样,那时太太一见她就摔了茶杯……她被周瑞家的赶了出去。
她没心思听贾政的话,只把头埋在贾政怀里,不禁喃喃细语,“原来是这样……”贾政见美妾娇羞小意,抚摸着赵姨娘的脖子。
赵姨娘忽的抬头,露出一双水眸,“老爷。
您说太太她是个什么样儿的人?”
贾政一愣,“端持、稳重,我自是敬她。”
赵姨娘勾住贾政脖子继续追问,“还有呢?
她年轻时长得漂亮吗?
有我漂亮吗?”
贾政见她娇蛮,心里有些得意,说起王氏年轻时模样又罕见的露出落寞的神情:“她似梅花……太太是最好不过的太太。”
说着他宠溺地捏着赵姨娘的鼻子:“你不用学她。
好好给我生个儿子。”
赵姨娘闻言鼻子却越发酸涩。
她应付了贾政许久,终于等男人离去。
她躺在床上,轻轻抚摸着肚子,脑海里闪过三岁时躲在太太身后的小丫头,转眼又是和她争吵不休的少女。
“探春……”又是一年夏,赵姨娘养的丰满许多,她恼怒地看着院里的丫鬟。
她几次三番打发赵国基,他还是一味地要钱,她不由得心烦意乱,外头日光毒辣,她也没心思和下人扯皮把她们赶了出去。
更让她心里感到炙热的是她每每听到太太院里的风吹草动都会恍神。
那人和前世一样信起了佛……屋子里探春哭闹了起来,赵姨娘腾得起身,赶到里面抱起了女儿,有些笨拙地给探春喂奶。
“姨奶奶轻些揉,三姐儿娇嫩,您那边再抬高着些不容易呛着……”赵姨娘听了奶嬷嬷的话点了点头照做,不一会儿小丫头就安静了下来,小嘴巴一点点地嘬着,赵姨娘微微皱眉,耐心哄着。
“姨奶奶这样仔细的,奴婢真是少见,虽说咱不比太太,倒也用不着这样亲自喂养,可见姨奶奶慈心!”
赵姨娘听她奉承却不搭话,这奶嬷心知这是嫌自己搬弄是非了,不好再言语,接过快睡着的探春继续哄着。
赵姨娘打了个手势外边会意,丫头进来伺候着换了身体面素净的衣裳,又等人报太太歇完午觉了,去王夫人处请安。
来至王夫人院,正巧碰见迎春被奶嬷领着和王夫人说话。
和去岁不同,王夫人身着一身秋香色褙子,身上的佛饰衬得她严肃许多,也是见到迎春才难得地露出笑脸。
“平时多带她走动,小小年纪和她叔叔倒挺像。”
王夫人摸着迎春的小手一面问热不热,一面又叫人端了一碗冰酪,“放放再用。”
“太太说的正是呢!
前儿带着二姑娘去我们老爷书房正碰见找哥儿训话,您猜怎么着?
琏儿半天背不出来的东西,二姐儿听一耳朵就接上来了,虽说背得磕巴,倒也听个真!”
王夫人见她说的口干,又笑着示意周瑞家的再送一碗来。
王夫人又问了几句闲话,赏了迎春奶妈些东西,打发了下去。
这时赵姨娘得了通报进来请安,王夫人抬眸不出意料又见到赵姨娘鲜艳的面孔。
“起来吧,你去抬个凳子来,看茶。”
赵姨娘又躬身作礼,“太太近来可好?
妾做了个冰丝帕子,天儿热想来孝敬太太。”
说着示意身边的小丫头奉上一方锦盒,打开盖子,一朵绣工极好的梅花映入王夫人眼帘。
“你有心了。”
赵姨娘坐下,听夫人夸奖有些羞涩。
王夫人见她扭捏打趣道:“都是当娘的人了不稳重!
对了,你也送了老爷没有?”
赵姨娘听王夫人比往常多说了几句,心头更热,“送了,送了。”
王夫人不动声色吹着茶梗,“行了,你的东西我收到了,谢谢你的好意。
下去吧。”
赵姨娘只听见“谢谢”两个字,一颗心怦怦跳几乎是飘着走了。
周瑞家的见此乐出声来,“那日太太您不过是随手挑了她,她竟然记这么久。
倒不是个张狂的。”
周瑞家的见人走了又说起了正事,琏二爷那边意思是看中了表姑娘。
“凤丫头?”
周瑞家的点头,“老爷那边怎么说的?
那边什么意思?”
“大老爷那边说哥儿喜欢就行。”
王夫人皱眉,不禁有些后悔接侄女贾府来往。
琏儿她知道,虽看着不着调到,性子却很强硬,凤儿又是爆碳一样的性格。
“这如何是好?
哥哥也同意吗?”
“同意!
都说是再好不过亲事了,老爷说两头己经开始准备采礼了。”
王夫人闻言咬紧了牙根,“罢了,左右我一个婶娘一个姑妈也做不得主,随他们去罢。
你再把账本搬来,老太太的体面,大老爷老爷花销,珠儿发丧,和各处的用度,都叫元春帮着重新另类分册。
等新妇进门都交给她。”
周瑞家的一一记下,又问“可预留了大姑娘的嫁妆?”
王夫人闻言强装得意,“我这么些年,不敢说没有一点贪墨,只是这于我们这样人家不过寻常事。
加上私房银子我还是有些积蓄的。
不仅如此琏儿、迎春我也备了份。
媳妇那里不用担心……”说着又重重叹了口气,周瑞家的知道太太又为大爷伤神,带着丫鬟媳妇退了下去。
王夫人看着满屋子珍玩。
嗓子哑着说又说不出声,吞又吞不下去,胸口起伏不定。
她只好一遍又一遍地默念着《心经》让自己冷静下来,半晌又换了副神情。
这头赵姨娘一个人走在园子里,脚步走得轻快,“谢谢……嘿嘿!
谢谢……她倒谢我?”
说着迎面撞上贾政,一头抵的贾政生疼,他刚要张口骂,一看竟然是赵姨娘,便起了捉弄人的主意。
“哎哟……”他捂住胸口不住地叫唤,“是哪个不长眼的。”
赵姨娘慌忙抬头,见是贾政,登时涨红了脸。
她手指绞着帕子,眼角还带着方才的欢喜,倒比平日更添三分颜色:"老爷怎么悄没声儿地..."贾政见她这般情态,心头更热,顺势捉住她手腕:"大日头底下乱跑什么?
"赵姨娘讪笑,“我见园子里荷花开的好,正想叫人捞了上来炸了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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