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女

1

我抱玉而生，是姜家等了九代才等来的福女，与人接触便可传渡福运。

满月宴上，从乡下赶来的外祖父抱了我一下，回程的途中他意外救下贵人，一举成为皇商。

身患重病的姨母把我接去小住，被大夫断言活不过三月的她，竟离奇般痊愈。

我随手捡回的乞丐是圣上流落在外的二皇子，就连养的一条狗也被贵妃喜爱，非要花一千金买下。

大太监接我去宫中，圣上还拟下封我为神女的圣旨，要我亲自主持祭祀大典。

祭祀大典的前一夜，我在御花园中游玩时，却被人一箭射中脚踝。

新入宫的清妃不由分说地一巴掌扇向我：

“圣上也是越发不挑，如今连青楼里的小贱人都能进宫里头来了？今日圣上和皇后都不在，就让本宫好好教教你规矩！”

她将我当做青楼女子，命人剥去我的衣服，绑在马尾后拖行到校场，做侍卫们练箭的活靶子！

我百般求饶辩解，她统统不信，还摔碎我证明身份的玉佩。

她不知道，福玉落地，代表着福神降罪，马上就要出人命了。

1.

一辆不起眼的马车停在宫门前，却引得圣上的心腹大太监亲自恭候在旁。

见我掀开帘子，他连忙踹了小黄门一脚：“还不快去给贵人当脚踏。”

“若是怠慢了贵人，当心你的脑袋！”

小黄门这才哆哆嗦嗦地跪在地上，嘴里还嘟囔着。

“不过是个民间女子，怎么就…”

他说得没错，我只是一个平平无奇的民间女子。

可我也是姜家人九代供奉，才换来的抱玉而生的福女。

我福泽深厚，与人接触便可传递福运。

姜家福女的名号越来越大，逐渐传到圣上耳中。

他以为福女是姜家人沽名钓誉捏造出来的，给我下了找回二皇子的任务。

圣上想借机发难姜家，没想到流落民间多年的二皇子真的现身在我报出的方位。

我立下大功，被迎进宫里。不日就要册封神女，为南北灾荒祈福。

在宫中住了半月，册封大典前夕，我如同往常一般向皇后的佛堂走去。

路过御花园时，俯身正要捡起一朵落花，脚踝上却传来一阵剧痛。

尖利的箭矢深深刺进脚踝，一股钻心的疼让我瘫倒在地。

宫女惊呼一声，连忙挡在我身前：

“谁敢在御花园中用箭，来人啊，快来保护贵人！”

可我喜欢独自出行，出门前还特地把圣上指派给我的一队暗卫都支走了。

除却一个小宫女，身边竟是空无一人！

我咬牙起身，还没等看清来人，就听见一道清脆的巴掌声响起。

沈清和一巴掌扇倒小宫女，又对着我高高扬起马鞭。

“本宫是大将军之女，又是圣上亲封的妃子。圣上和皇后不在，难道本宫还不能教训一个外头来的青楼妓女吗？”

见我痛得颤抖，她眼中闪过鄙夷：“果然是秦楼楚馆出来的，尽会做些勾栏做派。本宫倒要看看你能演到什么时候！”

鞭子劈头盖脸地落下来，顷刻之间，我雪白的肌肤上就布满鞭痕。

剧烈的疼痛让我说不出话，只能徒劳地呢喃着：“我不是，我不是…”

宫女吓得跪地求饶，但还是挣扎着想替我解释。

“清妃娘娘，她不是妓女，是圣上亲自请进宫的贵人啊！”

“您现在收手还来得及，要不然圣上降罪下来，只怕我们都要活不成了啊。”

“贵人？”

簇拥着沈清和的宫女们嗤笑开，脸上明晃晃的都是厌恶。

“我们早就听说了，圣上微服出行时带回了一个青楼花魁。没想到不过短短几日，你竟然就爬上贵人的位子了？”

“贵人又如何，我们娘娘可是妃位，教她一个小小的贵人规矩，是她上辈子修来的福气！”

“别说皇后娘娘和圣上不在，就算是她们在，也照打不误。”

看着她们嘲笑的面孔，我的心猛地一沉。

为了掩人耳目，册封大典之前，知道我神女身份的只有少数几人。

看清妃的样子，她竟是听信谣言，把我当成爬床的青楼女子了！

2.

我的宫女被一脚踹开，沈青和也终于停下手，居高临下地看着我：“小贱妇，你可知道错了？”

浑身的皮肤都像火烧一样的痛，我冷声道：“清妃娘娘，我不是什么青楼里的花魁！”

“明日便是册封大典，难道您就不想想，到时候将要被册封的人会是谁吗？”

我以为沈清和会明白，如今我是皇宫里唯一的客人，明日将被封为神女的人也只会是我。

谁知道她反而更加愤怒，一脚踩上我的脸：“你还敢挑衅本宫？”

“管你明日会被封为妃位还是嫔位，只要你今日还不能压到本宫头上，就得任凭本宫处置！”

“来人，给我剥去她的衣服，扔去马厩里。”

话音未落，宫女们全都冲了上来，不由分说地撕扯起我的衣裳。

一双双手在我身上拧过掐过，我痛出了声。

眼看着衣裳就要被剥尽，我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拔去头上的金钗抵到脖颈。

声音嘶哑道：“我看谁敢！”

“我乃圣上身边的大太监亲自接进宫中的贵客，你们辱我，是株连九族的大罪。”

“清妃娘娘，若是你不信，可以去找大太监来对质。好好问问他，我究竟是谁！”

鲜血顺着脖颈蜿蜒而下，被我的样子吓到，宫女们犹豫着看向沈清和。

“娘娘，看她这样子，不会真是我们弄错了吧？”

沈清和皱着眉看向我，她一靠近，我就加大手上的力气，金钗已然要刺进脖颈。

“清妃娘娘，真的是您弄错了！”

先前跟着我的宫女也急忙跪在她面前，声嘶力竭地说，“娘娘，求您停手吧，不要真的犯下大错…”

沈清和脸上闪过一丝狐疑，可看到我弱柳扶风的姿态，又怒上心头。

“呵，本宫随着父亲南征北战多年，难道还会被你这点把戏吓到？你有这般姿色，一看就是青楼里出来的。”

她不顾宫女们的求饶，亲自上前撕裂我的衣裳。

“你们怕什么，若是出了什么事，自有本宫担着！”

她抓起我的头发，扬手就是重重的一巴掌。

头脑嗡嗡作响，我被剥得浑身上下没有一丝衣物，痛苦万分地跪在地上。

恨意占据心头，我张口咬伤她的手腕。

黏稠的鲜血涌出，沈清和吃痛，疯了一样地抽打我，可我怎么也不肯松手。

竟是生生咬下她的一块血肉。

她气急败坏，彻底失去了理智，张牙舞抓地喊着：

“小贱妇，你还敢咬本宫！”

“都给本宫来打，打她一巴掌赏五两银子！”

3.

听到能有银子拿，她们当即松开搀扶沈清和手，争先恐后地朝我走开。

一巴掌、两巴掌、三巴掌…

为了讨好沈清和，她们更是说着说着数不清的污言秽语：

“谁不知道我们娘娘是圣上放在心尖上的人？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的青楼贱妇，早就千人骑万人踏了，还想踩在我们娘娘头上吗？”

“小淫妇，你这身皮肉早就被男人摸烂了吧？不过脱你件衣服，还装上贞洁烈女了！”

“今日就要你好好看看，得罪我们娘娘是什么下场。”

我被扇得头晕眼花，不知道是谁趁乱踹向我胸口。

胃里一阵翻江倒海，我吐了自己一身的秽物，奄奄一息地被按在沈清和脚下。

宫女们按着我的头，逼迫着我一次次向沈清和磕头。

没过一会我就头破血流，意识模糊地喊着：“沈清和，你会后悔的…你们都会后悔的…”

太医跪着为沈清和包扎好手腕，她嘲讽地笑着，“都死到临头了，竟然还敢嘴硬？”

“罢了，谁让本宫是个心软的呢？给本宫把她绑在马后，拖去校场给侍卫们做活靶子。”

宫女们很快牵开一匹汗血宝马，把没有力气反抗的我用麻绳绑住双手。

我心头一颤，漫无边际的恐怖袭卷全身。

这是军中对付俘虏的酷刑，将不着片缕的女囚绑在马后，由汗血宝马拖行着，不出片刻就会遍体鳞伤。

“沈清和！”我尖声道，“你当真就一点后路都不给自己留吗？圣上很快就要回来了，到时候你一定会后悔的…”

“后悔？”她笑着让人一点点拔去我的手指甲，“本宫长这么大，从来都不后悔。”

十指连心，钻心的疼痛从手指处蔓延到全身。

我冷汗涔涔，连呼吸的力气都没有，像具木偶一般，眼睁睁看着的她们把我绑上马尾。

马鞭落下，汗血宝马一声长啸，我一瞬间被拖行出数十里。

遍地尖利的石子扎进肌肤里，眼泪不受控制地落下。

我想逃离，可无论如何也挣脱不了麻绳的束缚。

等到了校场，我已浑身是血，和监狱里的女囚无异了。

4.

我被一桶冷水泼醒，身上的伤痕骤然阵阵瘙痒。

我猛然抬头望向沈清和：“你…”

她仰头大笑，“怎么样，伤口遇到糖水的滋味，是不是很不好受啊？”

“敢在本宫的眼皮子底下勾引圣上，就是这个下场！”

破裂开的伤口沾上糖水，疼痛混杂着瘙痒，我又痛又痒，没有一丝颜面地在地上打滚。

可还是缓解不了半分。

事到如今，我已经对沈清和不抱希望了，只盼望那个小宫女能快些去禀报大太监来救我。

我浑身赤裸地被绑在木桩上。

校场里，全都是血气方刚的侍卫们，见到我纷纷露出不怀好意的眼神。

有个胆大的问道：“清妃娘娘，您这是什么意思？”

沈清和妩媚一笑：“本宫体谅你们训练辛苦，特地为你们带来练箭的活靶子，还不好好体验一番？”

她甫一说完，侍卫们都欢呼着举起弓箭。

“谢清妃娘娘赏赐！”

我颤抖着摇头，艰难地发出声音：“我是圣上的贵客，你们岂敢动我？”

下一刻，箭矢穿破空气，直直地嵌入我的锁骨。

我清晰地听到骨头碎裂的声音，魂魄都像是被震碎一样。

有人是个射出第一箭，其他人也纷纷举起弓箭。

手臂、膝盖、腰腹…

身上的每一个部位都被箭矢贯穿，大股大股的血液流出，我的脸瞬间苍白。

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沈清和，我露出一抹诡异的微笑。

明明才被剥得一干二净，可不知为什么，我的身上竟然还能掉下一块玉佩。

“沈清和，”我声音嘶哑得好像地狱里的恶鬼，“你的死期就要到了。”

见我身怀奇玉，侍卫们迟疑地放下弓箭。

不知是谁颤着声喊道：“这块玉…她不会就是民间传说的那个姜家福女吧？”

“都说姜家福女的抱玉而生，这块玉既是福玉也是祸玉，若是玉碎，必要出人命的！”

他们慌忙跪在沈清和面前：“清妃娘娘，求您停手吧！如果她真的是姜家福女，今日我们怕是都不能活着离开这里…”

沈清和吓得面无血色，但她还是强撑着把人踹开。

“本宫经历过多少生生死死，还会怕她一个装神弄鬼的贱人吗？”

“福女？你就是用这名号勾引圣上，骗者他把你带进宫里的吧？”

她伸手捡起我的玉，先前的心虚荡然无存：“你们都说这是福玉，本宫偏偏不信！”

我睁大眼睛，尖声喊道：“不要！”

喉咙里带着浓重的血沫，让我的声音听起来粗哑可怖到了极致。

“要是动了这块玉，神仙都救不了你了。”

可沈青和却更加得意，

那块玉从她的指尖滑落，彻底地碎裂开。

沈清和笑得放肆，“本宫这不是还好好的吗？什么福玉，根本就是她在胡说…”

她没注意到，我的表情越来越凝重，看着她就好像在看一个将死之人。

几乎是同一时刻，拖行过我的那匹汗血宝马忽然挣脱缰绳。

马鼻子里喷出长长一口气，双眼猩红地冲向沈清和。

变故来得太快，其他人都还没来得及反应。

沈清和已经被汗血宝马压在蹄下，那张容颜姣好的脸也被一道血痕贯穿。

“救命啊，本宫的脸好痛！”

“是谁捣的鬼，这畜生疯了吗！快来救救本宫啊，好痛…”

她失声大叫着，面对着即将落在自己眼球上的马蹄，疯了一样向着众人吼。

可其他人就像是被吓呆，直愣愣地站在原地。

竟是没有人靠近她半分。

5.

等到侍卫和宫女扑上去救出她时，沈清和一手捂着左眼，猩红的鲜血从指缝间流出。

哀叫痛哭间露出左眼处空洞的眼眶，沈清和崩溃跪地，“到底怎么回事，你们连一只畜生都看不住吗！”

“本宫的眼睛若是有事，要你们所有人都去死！”

宫女侍卫们怕被怪罪，一股脑把罪责都推到我身上。

说我不久前才说她会死，这怕是我故意装神弄鬼报复她！

沈清和猛地看向我，手脚并用爬到我面前。

“是你，是你这个贱人弄的鬼！”

她桀桀怪笑，“你不是福女吗？本宫倒是要看看，老天会不会保佑你！”

我被人压着跪上钉床。

坚硬的铁钉刺破膝盖时，冷汗从额前滑落，我痛得嘶声，拼尽全力想要挣脱：

“沈清和，圣上就要回来了，你当真不怕吗？”

“你不怕的身份是真的，他会杀了今日欺辱我的所有人吗？”

我森然发问，绵软无力的身子滚下钉床。

在泥地上留下道道触目惊心的血痕。

四肢百骸都传来刻骨的痛，我浑身痉挛，感觉到自己的呼吸正在变得微弱。

我撑不下去了！

听到圣上即将回来的消息，沈清和的脸上闪过一丝心虚。

若是我说的是真的，只怕她必死无疑。

“什么真的假的？等你成了一具死尸以后，还怎么跟圣上分辩呢？”

她一个眼神，立刻有人将白绫缠上我的脖颈。

两侧的白绫渐渐拉紧，我被悬在半空中，窒息的感觉如潮水般涌上来。

下一刻，马蹄声骤然响起，两支箭穿破云霄，直直地射向拉紧白绫的宫女。

“清妃，你疯了吗？”

“你们在做什么，还不快把神女放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