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坞城的河灯节,贺星眠的荷灯刚漂出三尺,灯芯就被夜风卷得明灭不定。
她攥着半块桂花糖糕追妹妹,糖渣落在绣着夕颜花的裙摆上,惹得河畔柳树的栖鸟“啾”地一声惊飞。
正要弯腰捡灯,鼻尖突然钻进陌生的檀香味,再睁眼时,掌心正按在青石板上,指缝里卡着片带着灵气波动的柳叶——她竟在柳树下摆出了修真者的打坐姿势。
“二小姐!
您的荷灯漂到芦苇荡里啦!”
丫鬟小翠的喊声从河对岸传来,带着少女的娇憨,“大小姐说要给您求支姻缘签,说不定能碰到下凡的仙君呢!”
贺星眠揉着太阳穴起身,发现腰间多了块刻着“星沉”的玉佩,触手生温。
作为医学世家继承人,她敏锐地察觉自己的听觉比凡界时敏锐三分,能听见三丈外灵蝶振翅的“扑棱”,却未到离谱的地步。
正当她困惑时,远处小径传来外门弟子的闲聊,声线里带着八卦的兴奋:“瞧见没?
丙字峰的慕知许又去百草园了,那病秧子徐雨泽竟能让他放下身段采药,真不知他们师尊使了什么法子。”
“嘘!
那可是玄虚道宗最神秘的峰主,听说她早年在凡界行医,连魔尊的煞气血印都能压制……”“慕知许?
徐雨泽?”
贺星眠猛地僵住。
这两个名字,分明是她三年前在闺房里偷看过的画本子《仙途断剑录》里的主角与反派!
画本中,她作为“无用师尊”被徒弟反杀的场景突然浮现,可眼前的身体却本能地运转着高阶心法,丹田处蛰伏的灵气如沉睡的巨龙,这分明是原主留下的底蕴——那个在修真界威名赫赫、能与天道掰手腕的“星沉尊者”。
“原来不是穿书,是夺舍?”
她摸着发烫的玉佩,突然听见身后传来少年的咳嗽声。
转身只见白衣少年提着药篓立在柳树下,发带被风吹得扬起,露出如刀削般的侧脸——是画本里高冷寡言的慕知许,此刻却皱眉望着她的裙摆:“师尊,您的糖糕沾了灵蝶的磷粉,吃了会腹泻。”
贺星眠慌忙拍掉糖渣,强装镇定:“咳,为师这是在测试灵物与凡界食物的相容性……你篓里的夜明草,可是后崖新长的?”
少年耳尖微不可察地红了:“是。
雨泽说您爱吃甜食,让我采些能入药的灵植做糖霜。”
他忽然注意到她指尖的朱砂痕,欲言又止,“昨夜您在观星台待了整夜,可是又做了关于凡界的梦?”
竹篱小院的晨雾中,贺星眠对着冒热气的药罐发愁。
作为医学世家出身,她能精准分辨出徐雨泽汤药里的每味药材,却对修真界的灵植特性一知半解。
病弱少年倚在门框上,掌心的红痕如夕颜花般绽放,正盯着她手忙脚乱的模样偷笑:“师尊,您熬药时用神识扫过药罐,便能知晓火候。”
“要你管!”
贺星眠抄起《本草杂记》砸过去,却被少年灵巧躲过。
她明明记得原主的记忆里有高阶炼丹术,可一到实操就犯迷糊,只能硬着头皮狡辩:“为师这是在锻炼你们的应急能力,若有朝一日师尊不在,你们总得自己熬药吧?”
慕知许从柴房走来,剑穗上沾着新砍的灵木碎屑:“师尊昨日教我们辨认的续断草,弟子己移栽到百草园东侧。”
他忽然瞥见她往药罐里偷偷撒桂花蜜,耳尖又红了,“灵植熬药忌甜,您昨日才讲过的。”
“为师这是在改良药方!”
贺星眠梗着脖子辩解,余光却看见徐雨泽正对着灵蝶比手势,无声地比划着“师尊又在胡来”。
她突然想起画本里这两人未来会反目成仇,可眼前的少年们却像寻常弟子般,一个认真劈柴,一个偷偷往她茶盏里添糖——或许,原主留下的剧本,早就在她昏迷时被改写过?
午后,贺星眠躺在竹椅上假寐,听着两个徒弟在百草园拌嘴。
徐雨泽举着朵变色灵兰蹦跳着过来:“师尊快看!
这花遇煞气血印会变紫,遇斩魔剑骨会变金,您说它见了您会变什么颜色?”
慕知许无奈扶额:“雨泽,师尊的灵脉属性是‘星沉’,连长老会都摸不透,岂是你能揣测的?”
贺星眠却盯着灵兰在自己掌心渐渐泛起银辉,与玉佩上的纹路遥相呼应。
她突然想起昨夜在藏书阁偷翻的典籍,上面记载着“星沉尊者以凡界医道入修,能听灵植之语,辨血脉之疾”——原来原主的厉害之处,从来不是华丽的仙术,而是将医学与修真结合的独门秘法。
玄虚道宗的演武场,晨钟刚响过三声。
贺星眠领着两个徒弟站在角落,听着台上长老讲解“破魔剑诀”,却被身旁外门弟子的私语勾走了注意力:“看见丙字峰主了吗?
听说她连筑基期的弟子都打不过,全靠两个徒弟撑场面。”
“嘘!
我曾见她徒手接住魔尊的血印攻击,掌心连道疤都没留……”正当她纠结是否要维持“草包师尊”人设时,慕知许突然低声道:“师尊,弟子的剑穗总在关键时刻断裂。”
少年握着剑柄的手紧了紧,指节泛白,“昨日在百草园,弟子看见您用凡界的针灸手法治愈灵蝶,能否……”“咳,这个嘛——”贺星眠灵光一闪,突然拔高声音,“知许,你过来。
为师今日便用凡界医道,给你讲讲剑诀与经脉的关联。”
她指尖点在少年手腕的太渊穴,感受着他体内如剑鸣般的灵气,“你的剑骨虽为天道所钟,却因太过刚硬而伤脉,需用‘柔劲’调和,就像熬药时的文火慢炖。”
演武场顿时安静下来,众弟子眼睁睁看着“草包峰主”像凡间郎中般给内门天才号脉。
慕知许耳尖通红,却乖乖地任她施为:“师尊是说,要将剑意融入血脉,而非强行催动?”
“正是。”
贺星眠趁热打铁,转向围观的外门弟子,“你们若觉得凡界医道无用,大可来试试——”她忽然瞥见方才议论她的弟子甲,“你腰间的赤鳞剑,昨日在黑蟒林受了暗伤,剑穗上的血痂还是我徒弟徐雨泽帮你敷的药吧?”
弟子甲顿时涨红了脸,慌忙行礼:“谢、谢峰主救命之恩!”
暮色降临,三人回到竹篱小院。
徐雨泽举着新烤的灵米饼凑过来,饼上用糖霜画着歪扭的笑脸:“师尊今日在演武场威风极了,像极了画本里的……”他突然噤声,望着慕知许欲言又止。
贺星眠咬了口饼,甜得眯起眼:“像画本里的草包师尊?
没关系,只要你们记得,”她晃了晃手中的银针,“凡界医道也能斩魔,就像这银针,虽小却能破万法。”
夜风拂过夕颜花,慕知许忽然望向星空:“师尊,弟子方才在演武场,听见您的心跳声与星沉玉佩共鸣,那声音……像极了传说中能镇煞的‘星陨心音’。”
贺星眠手一抖,饼渣掉在地上。
她突然想起画本终章里,自己倒在慕知许剑下时,掌心的玉佩正映着他眼中的泪光——原来,原主早就布下局,让这两个被天道诅咒的孩子,在她的“草包”伪装下,学会用最柔软的方式,对抗最坚硬的天命。
“快吃饼吧,”她揉了揉少年们的头,“明日为师教你们‘听脉辨敌’,让你们听听,那些说师尊坏话的人,丹田气海都在发抖呢。”
月色漫过竹篱,徐雨泽偷偷对慕知许比了个鬼脸:“你看师尊,明明厉害得能劈开后山的雷劫石,却偏要装成连糖霜都熬糊的凡人。”
慕知许望着师尊在灶台前忙碌的背影,想起她指尖点在自己脉门上的温度:“或许,这才是师尊最厉害的仙术——让我们在这小小的竹篱小院里,做一回寻常的师徒。”
远处,霜坞城的方向飘来若有若无的河灯歌。
贺星眠摸着玉佩上的“星沉”二字,忽然轻笑出声:管他什么画本子剧情,先把这两个徒弟喂饱再说——反正,她有的是办法,让天道的剧本,变成她的医案里,最不起眼的一张废纸。
最新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