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水顺着伞骨汇聚成细流,啪嗒啪嗒地砸在顾天的马丁靴上。
他低头看着水洼里自己破碎的倒影,黑色大衣裹着瘦削的身躯,像一团即将被雨水浇灭的灰烬。
"漓江福利院——前方500米"的锈蚀路牌在雨中模糊不清。
顾天伸手抹去脸上的水珠,分不清是雨水还是别的什么。
二十五年的生命像这秋雨一样冰凉,没有亲人记得他的生日,没有朋友会在深夜接他的电话。
今天人事经理将辞退信推到他面前时,他甚至找不到一个可以倾诉的人。
"顾先生,公司很欣赏你的能力,但现在的经济环境..."经理的声音在记忆里嗡嗡作响。
桥下的江水黑得看不见底。
顾天趴在栏杆上,大衣下摆被雨水浸透变得沉重。
只需要一个纵身,明天早起的渔民就会发现江面上多了一具无人认领的尸体。
或许福利院的张院长会来签字,那个总是板着脸的老妇人,应该还记得二十年前她亲手从福利院门口捡回来的那个婴孩。
"你他妈的是不是不想活了?
一个死孤儿!
"尖锐的女声刺破雨幕,顾天的身体先于意识做出了反应。
当他冲进小巷时,手机镜头里录下的画面让他的胃部抽搐——西五个穿着时髦的女生围着墙角的身影,棒球棍在昏暗的光线下划出残忍的弧线。
"警察马上就到。
"顾天听见自己的声音冷静得陌生。
棒球服女生转身时,他看清了她鼻环上的反光和她身后那个蜷缩成团的影子。
被欺凌的女孩像只受伤的幼兽,校服领口撕裂处露出青紫的皮肤。
顾天的鞭腿带着二十年积压的愤怒。
棒球服女生撞在垃圾箱上的闷响让他想起高中时躲在厕所隔间里听见的殴打声。
那时他总假装没听见,因为张院长说过"别给福利院惹麻烦"。
"别碰我!
"当顾天把大衣盖在女孩身上时,她突然尖叫着往后缩,后脑勺撞在砖墙上发出令人心颤的声响。
这个动作太熟练了,像是经历过无数次的条件反射。
警笛声由远及近,顾天蹲在安全距离外,看着女孩把脸埋进他大衣的褶皱里。
雨水顺着她的马尾辫滴落,在积水中形成细小的涟漪。
他突然注意到她校服胸口绣着的校徽——漓江第一中学,全市最好的重点高中。
"姓名?
年龄?
"警察的笔尖在记事本上悬停。
"林小雨,16岁。
"女孩的声音轻得像片雪花,却在顾天耳边炸开惊雷。
漓江福利院的孩子取名都有规律,雨天捡到的女孩叫小雨,就像他——被遗弃在天空最阴沉的那天,所以叫顾天。
救护车的蓝光在小巷墙壁上闪烁,医护人员剪开林小雨的校服袖管时,顾天看见她手腕上交错的旧伤疤。
最触目惊心的不是正在流血的新伤,而是那些己经结痂的、淡粉色的痕迹,像一串被泪水泡涨的珍珠。
"第三次了。
"随车医生翻着病历本小声嘀咕,"这次必须报告社工部门..."顾天站在急诊室外的走廊上,透过门缝看见护士给林小雨注射镇静剂。
女孩瘦弱的手臂在无影灯下几乎透明,能看见青色的血管像地图上的河流。
当她的睫毛终于不再颤抖时,顾天发现自己攥紧的拳头里,指甲己经陷进了掌心。
窗外的雨更大了。
顾天摸出口袋里的安眠药瓶,药片碰撞声被雨声吞没。
他原本计划今晚吞下全部药片,然后安静地沉入漓江最深处。
但现在,病床上那个和他流着同样孤独血液的女孩,正紧紧抓着他的大衣袖子。
最新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