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年8月16日的晨雾里，省某技工学校的铸铁校门正在吞吐着青春。
我拖着拉杆箱站在"欢迎来到xx市高级技工学校包分配就业"的褪色横幅下，箱轮卡进地砖裂缝的瞬间，身后传来熟悉的自行车铃响。
"小新！
"青平的背后拿着两个行李箱，行李箱上挂的早餐煎饼还在冒热气。
这个初中和我成绩不相上下的家伙，此刻穿着和我同款的深蓝校服，胸前的微信二维码贴纸被风吹起一角。
我们踩着满地碎落的桂花走向报到处，树荫里零星亮着几部举起的手机——都是家长在扫描校园公众号的二维码。
水泥墙上用红漆刷着"现金缴费处"，窗口前排队的家长攥着银行卡，像攥着通往新世界的船票。
"二年后首接进电子厂，比读高中实在。
"陈浩把单车锁在公告栏旁，栏里贴着泛黄的4G网络覆盖示意图。
他的行李箱突然爆开，滚出塞在衣服堆里的荣耀手机，充电口还插着初中毕业照的SD卡。
宿舍楼前的梧桐树下，我们遇到了初中一起到中专来的五个同学，大家相视一笑，我们五个人中，只有他父母来了，阿姨看到我们是同学很高兴，于是我们买了水，说在学校里互相关照。
穿AJ的周子航蹲在台阶上调试云台相机，镜头对准远处拖着麻袋走来的农村学生。
当集合哨刺穿晨雾时，我这才发现初中同班的二个人竟都挤在这个方阵里。
青平正把现金塞进军训服内袋，周子航的防晒霜在人群中传递集合哨声里，周子航突然用 elbow 顶了顶我，下巴朝操场铁门方向一扬。
穿白衬衫的班主任正领着个扎马尾的女生穿过队列，她手腕上的银色手链晃得人眼花——是我们班中考状元陈雨桐，听说她爸找关系把她塞进了幼师专业。
“优等生也来技校？”
陈浩的军训帽檐压得很低，嘴角却翘着，“昨儿我在网吧看见她跟职高的混子打游戏。”
他忽然伸手去够周子航递来的防晒霜，却碰掉了对方口袋里的电子烟，金属烟杆滚到陈雨桐脚边，她弯腰捡起时，我瞥见她校服第二颗纽扣没扣，露出和手链同色的锁骨链。
午休在食堂，不锈钢餐盘撞得叮当响。
陈浩从编织袋里摸出三包不同口味的泡面，摆得像阅兵式：“我妈说技校食堂油水少。”
对面的周子航正在用云台拍番茄蛋花汤，镜头扫过我碗里的青菜时，突然定格——菜叶上卧着只半截的蟑螂。
“这能拍个《舌尖上的技校》。”
周子航笑着把相机转向我，我往后一躲，撞翻了身后女生的搪瓷缸。
抬头道歉时，发现是隔壁班的晓雯，她校服袖子挽到手肘，露出 forearm 上淡青色的纹身轮廓——应该是用圆珠笔临的王者荣耀图案。
下午的军训站军姿，陈浩忽然低声说：“看东边围墙。”
生锈的铁栏杆外，穿荧光绿背心的外卖员正把汉堡往墙里递，几个染黄头发的男生踩着叠起来的砖块接餐，其中一个掉下来时，露出后颈新纹的社会龙。
远处教学楼上，“知识改变命运”的红色标语被爬山虎啃得缺了半边，“运”字底下，不知谁用修正液写了行小字：“电子厂三班倒也能改变？”
解散时，陈雨桐突然从队伍里钻出来，马尾扫过我手背。
她往操场角落的梧桐树下走，那里停着辆黑色轿车，驾驶座上的男人摇下窗，递出个 Gucci 纸袋。
她接的时候，手链滑到小臂，我看清了链子上的字母——不是英文名，是“雨桐”的拼音缩写。
晚自习教室闷热，吊扇搅动着混合了花露水和汗味的空气。
班主任在讲台上念校规，陈浩在草稿本上画电子厂流水线图，周子航把相机藏在课本后拍黑板报，晓雯用圆规在课桌上刻歪歪扭扭的“自由”。
我摸出裤兜里的 手机，里面存着初中毕业旅行的照片，那时我们还在讨论要考哪所高中，要去哪个城市上大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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