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时的梆子声闷闷撞进国公府时,檐下三十六盏朱纱喜灯正被北风撕扯得簌簌作响。
灯影里浮动的金粉簌簌飘落,在沈昭阳的织金盖头上凝成细碎的光斑,像极了漠北沙场上被箭矢击碎的甲胄鳞片。
她端坐在铺满合欢花的拔步床上,嫁衣上密绣的百鸟朝凤纹在烛火中泛着幽蓝冷光——那是用浸泡过蛇毒的银线绣制,每一针都淬着林家将门的杀气。
袖口暗藏的三十六根毒针硌得腕骨生疼,沈昭阳摩挲着其中一根镌刻狼首纹的骨针。
这是外祖父林老将军用北狄右贤王的指骨打磨的暗器,那个被她亲手割喉的蛮族首领临终前瞪裂的眼眶,此刻仿佛正透过窗棂上贴着的双喜字凝视着她。
"吉时到——"喜婆拖长的尾音骤然被利刃割断,浓稠的血顺着描金门槛蜿蜒漫入,在青砖上洇出诡异的曼陀罗花纹。
沈昭阳猛然掀开盖头,镶着十二颗东海明珠的赤金凤冠砸在地上,迸裂的珠玉间映出萧景睿玄色蟒袍的一角。
三皇子腰间本该悬着龙凤佩的位置,此刻赫然挂着半枚染血的青铜兵符——那分明是外祖父执掌玄影阁的信物。
"姐姐的喜服,倒是比林老将军的裹尸布鲜亮些。
"沈明月踩着满地血珠踏入婚房,耳后那点朱砂痣在烛光下泛着诡异的青紫色,宛如毒蛛腹部的斑纹。
她染着蔻丹的指尖捏着半截焦黑的指骨,轻轻搁在鸳鸯锦被上,指节处依稀可见烙着"林"字的铁戒痕迹:"昨夜鹰嘴崖的火光映红了半边天,十万林家军的哀嚎声,姐姐可听见了?
"沈昭阳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贴身小衣里的羊脂玉佩突然烫得灼人。
那是母亲临终前塞给她的,浸着林氏满门将星血气的遗物。
她盯着沈明月鬓边那支累丝鸾鸟步摇——本该是母亲留给她的及笄礼,此刻金丝缠绕的鸟喙正滴落着暗红液体,在沈明月肩头晕开朵朵红梅。
"你以为毒哑了玄影阁的报信人,就能瞒天过海?
"沈昭阳突然轻笑,腕间银丝猝然绷首,三根沾着鹤顶红的毒针破空而出,"此刻你的三皇子府后厨,该飘着七十二具尸体的焦香了。
"萧景睿的玄铁扳指撞飞毒针,迸溅的火星点燃了浸过火油的茜纱。
他靴底碾碎那截指骨,从蟒纹广袖中掏出一卷染血的战报,泛黄的纸页在火光中展开,胭脂色的凤尾花印赫然盖在"通敌"二字之上——那印泥是沈明月及笄那日,沈昭阳用朱砂混着夜莺血亲手调制的。
"不可能!
"沈昭阳瞳孔骤缩。
记忆突然闪回三个月前的雨夜,沈明月跪在佛堂前哭着求她调制印泥:"姐姐及笄时用的螺子黛那般好看,明月也想有自己的颜色......"火舌己舔上绣着百子千孙的床幔,沈明月突然扯开织锦衣襟,心口处狰狞的刀疤泛着腐肉般的黑气:"多亏姐姐当年为我挡的这一刀,让我得了这窥探天机的本事。
"她染着毒汁的指尖抚过沈昭阳苍白的脸,耳后朱砂痣突然渗出墨汁般的液体,"比如现在,你袖中那柄淬了蝮蛇毒的匕首......"沈昭阳的呼吸陡然凝滞。
这把镶着孔雀石的匕首是及笄时外祖父所赠,此刻本该藏在祠堂暗格中。
眼角余光瞥见沈明月后颈泛起的幽蓝荧光——玄影令竟被生生嵌入了她的皮肉!
青铜烛台轰然倾倒的瞬间,沈昭阳旋身将沈明月撞向火海,袖中匕首却鬼使神差地刺入自己左肩。
剧痛中她闻到了熟悉的苦杏仁味——正是三个月前,沈明月"试药"时端给她的那碗安神汤的气息。
"宿主生命体征垂危,强制启动涅槃程序。
"机械音混着梁柱断裂的轰鸣在颅中炸响,心口的羊脂玉佩突然化作流火没入血脉。
沈明月耳后的朱砂痣应声裂开,数十条蜈蚣状的黑虫争先恐后地钻出,却在触及空气的瞬间被烈焰吞噬成灰。
她捂住溃烂的左眼嘶吼:"你居然带着南疆圣......""噗!
"沈昭阳捏碎染血的南珠,琉璃碎片如流星划过,割断沈明月半截青丝。
在房梁坍塌的刹那,她看见火海中浮起的淡金色凤凰虚影展开双翼,沈明月怀中跌出的鎏金虎符正淌着乳白的脑浆——那本该随外祖父葬身漠北的调兵信物,此刻却散发着新鲜的血腥气。
"检测到重生能量波动,记忆回溯启动。
"剧痛撕裂魂魄的瞬间,沈昭阳听见萧景睿被毒烟腐蚀的惨叫,还有沈明月湮灭在火海中的诅咒:"你以为重活一世就能赢?
你我皆是......"滔天的热浪吞没了最后半句谶言。
在意识消散前的刹那,沈昭阳的视网膜上残留着诡异的画面:铜镜碎片中映出的自己背后,赫然浮现着由上古梵文书写的"玖拾玖"刺青,每个笔画都流淌着幽蓝的荧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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