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中弥漫着血腥与药草混杂的诡异气味。
廖淳躺在草席上，盯着头顶漏光的茅棚。
他左臂上的伤口隐隐作痛，牵扯着他的神经，让他有些无法集中注意力。
茅棚之外，时不时传来几声“苍天己死，黄天当立”的口号。
不过更令廖淳在意的，还是身旁环绕的呻吟声。
这是廖淳穿越的第七个时辰，他终于确认，自己来到了东汉末年，而且成为了黄巾军的一员。
廖淳嘴角不由泛起一阵苦笑。
明明前一天还在加班备课写教案，只不过想接杯热水泡咖啡，谁知道脚下一滑，自己就失去了意识，再醒来时，己经身处于厮杀的战场之上，手中握着的环首刀甚至还在不断向下滴血。
廖淳哪里见过这么有冲击力的画面？
他止不住地想要呕吐，却怎么也吐不出来，身体也像被人禁锢在原地，动弹不得。
眼见全副武装的汉军己经杀到自己的面前，却只能眼睁睁看着对方向自己挥刀砍来。
廖淳紧闭双眼，他祈祷这是一场梦，很快左臂传来剧痛，他却没有因此睁眼看见自己熟悉的办公桌。
他看见一个无比强壮的大汉，刚才正是他突然杀出将自己护在身后，才让汉军的刀只划伤了自己的左臂。
再往上一点，也许就身首异处了。
他想。
帐外忽然传来金属碰撞的声音，一个腰间挂着六柄短刀的壮汉掀开了茅棚的帘子，正是昨晚救了自己那人。
“兄弟，地公将军的符水。
“壮汉递过来一只陶碗，水面上漂着灰绿色的粉末，“喝不喝你自己看着办。”
廖淳满脸疑惑，犹豫再三，还是选择接过陶碗一饮而尽，喉咙瞬间传来灼烧般的痛感。
见廖淳喝下符水，壮汉突然笑了起来。
“他们让俺给你拿来，说是地公将军亲自写的符，包治百病，反正俺是觉得这玩意儿没啥用，没想到你还真喝啊。”
“你不早说……昨天是你救了我？”
“是啊，哈哈……”壮汉挠挠自己的后脑勺，“你小子还真是心大，战场上发呆，要不是看你年纪轻轻的白白送了性命怪可惜的，俺才不救你呢，这世道，没准死了也不算啥坏事。”
呵，看来还是个热心肠。
“我叫廖淳，敢问壮士尊姓大名？”
廖淳试着学古人说话。
“俺叫方虎，谈不上尊姓大名，大家看俺一打起仗来就喜欢瞪着眼睛往上冲，所以都管俺叫方大眼，你要乐意，也可以这么叫俺。”
“方大眼？”
一听这名字，廖淳差点没乐出声来。
不过就冲这憨厚劲，倒也贴切。
“那可不成，好歹你是我的救命恩人，多少也得叫你一声方大哥。”
“哈哈，那俺就领下这声大哥了，以后在这军营里，谁要是敢欺负你，你就和俺说，俺罩着你。”
“好，方大哥，方便问一下，咱们这是在什么地方吗？”
“你说什么？”
方虎伸手来摸廖淳的脑门，“也没发烧啊，莫不是昨天让汉军打伤了脑袋？”
“我……”廖淳一想，还是不要轻易透露自己的身份，便顺着方虎的话往下说：“我真的忘记了”“咱们是太平道颍川方波渠帅手下的义兵，昨天晚上，咱们打败了朝廷派来攻打我们的，那叫朱……朱什么来着的，还有他的援军，叫皇什么的，也被咱们逼进了这长社城中。
咱们现在把长社围了个水泄不通，就等波帅一声令下攻下城池呢。”
话音未落，帐外忽起马嘶，二十几个头戴黄巾的士卒推着粮车经过，是刚刚缴获的军粮。
车轮碾过碎石，粮车颠簸间渗出了些什么东西。
廖淳定睛看去，发现麻袋缝隙渗出的居然不是粟米，而是某种淡黄色的粉末。
“方大哥。”
廖淳用眼神示意方虎地上的黄色粉末，方虎的表情立刻严肃起来，走到车辙旁，蹲在刚才粉末洒落的地方，用手指捻起一点地上的粉末，放在鼻子前仔细闻了闻。
廖淳也从草席上爬起，走到了方虎的身后。
“这——是硫磺？
粮食里怎么会掺这些东西？
这不糟蹋了吗？”
硫磺？
长社？
朱……朱儁？
皇……皇甫嵩？
还有这杂草密布的营寨。
不好！
一行文字在廖淳的脑海中出现：“其夕遂大风，嵩乃约敕军士皆束苣乘城，使锐士间出围外，纵火大呼，城上举燎应之，嵩因鼓而奔其阵，贼惊乱奔走。”
据《后汉书》记载，皇甫嵩击破黄巾军，正是靠的火攻！
也就是说，昨天他们击败的正是朱儁率领的官军，而前来支援的人正是皇甫嵩！
而这也就意味着，他们很快将要面临一场灭顶之灾！
“方大哥，快带我去见波才……波渠帅，咱们有危险，得赶快撤退，不然就晚了！”
“波帅？
你说的是真的？
跟俺来！”
方虎领着廖淳往波才得大帐走去。
“他几天前离开营寨，往南去了，昨天深夜回来，听说是荆州的张曼成来了，和波帅有要事相商，你不知道，这人自称‘神上使’，可招笑了。”
联想到方虎送符水时说的话，廖淳心中不免疑惑。
“听方大哥说话，似乎也不太相信这太平道啊。”
“什么太平道，不过是蒙人的罢了。”
廖淳更加诧异。
“那你为什么会参加这黄巾军，你不知道这是造反，要杀头的吗？”
方虎突然换了一副严肃的神情，停下脚步，问道：“这世道，不造反，就能活下去吗？”
“你到这大营里问问，有几个人是真的相信什么狗屁苍天黄天的，不过是个寄托罢了，万一是真的呢？
这种事，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不是活不下去了，谁会出来干这种掉脑袋的事？”
方虎的六柄短刀在火光中映出寒芒，他忽然扯开衣襟，露出胸膛交错的鞭痕：“光和三年，益州板楯蛮叛乱，朝廷征发民夫，俺的弟弟死在修栈道的时候，至今还不知尸骨埋在哪里。
““去年春旱又赶上黄河泛滥，县里田租照收，俺家被官府洗劫一空，俺只好带上老娘外出逃荒。”
方虎的喉结在火光里上下滚动。
“路上又遇到官军，他们说太平道妖人蛊惑流民，要收缴符咒经卷。”
廖淳看见方虎的瞳孔里跃动着两簇幽火。
那火苗逐渐蔓延到声音里：“他们在俺娘怀里搜出来半块麸饼，非说那是太平道的‘妖物’，一记又一记马鞭抽在俺娘身上。”
“她咽气前还在说，虎儿，快跑！
““俺杀了几个官军，被官府通缉，最后是地公将军收留了俺，让俺跟着波帅潜入这颍川郡……”轰隆！
东北方突然火光冲天，映红了半边夜空。
廖淳一把扑倒方虎，观察西周。
只见屯粮处烈焰翻卷，火舌舔舐过装有硫磺的粮车，接连爆燃，将整片营盘照得亮如白昼。
他知道，皇甫嵩的反攻己经开始了，一切都晚了。
“往南跑！
“廖淳想要拽着方虎离开这里，却被方虎一把推开。
“你先跑！
波帅还在大帐里，俺不能丢下他！”
“皇甫嵩的火攻需要顺风——“话音未落，一阵狂风便自东北方而来。
又是一声巨响，爆炸的气浪将廖淳掀翻在地。
廖淳在一阵眩晕之中看见方虎从中军大帐中背出一个络腮胡的男人。
方虎似乎朝他喊了句什么，但廖淳因为剧烈的耳鸣并没有听清。
轰！
又是一声爆炸，一块碎木燃烧着飞向廖淳。
廖淳来不及躲避而被砸中，瞬间失去了意识，重重地倒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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