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5年夏至,蝉鸣声突然变得尖锐刺耳。
林念攥着准考证跑出考场时,锁骨处的灼痛几乎要烧穿皮肤。
她踉跄着扶住梧桐树干,扯出贴身戴了九年的玉坠——奶白色玉髓正中,赫然裂开一道细若发丝的黑纹。
"这丫头命格太阴,非得用百年古玉镇着不可。
"八岁那年瞎眼道人的话突然在耳畔炸响,"若是玉裂了......"父亲当时一把捂住道人的嘴,可后半句还是顺着指缝渗出来,"离死不远了。
"冷汗顺着少女单薄的脊梁滑进校服后领。
她死死攥住玉坠,指节泛白,仿佛这样就能堵住正在溃散的生命。
六月的阳光突然变得惨白,视野开始泛起诡异的灰翳,就像有人正往她眼球上蒙裹尸布。
"不能倒在这里......"她咬破舌尖,血腥味激得瞳孔骤缩。
母亲包粽子的竹叶清香、弟弟追着要糖葫芦的笑声,突然清晰得刺耳。
这些画面在视网膜褪色成黑白胶片时,蓦地炸成千万片碎玻璃。
暗红色光芒就在这时刺破混沌。
一盏雕着饕餮纹的青铜灯盏悬浮半空,灯芯燃着幽蓝火焰,却投出血色光影。
老道当年的警告在颅骨内轰鸣:"若见悬空血灯,大罗金仙也......""帮我......"她扑向视野里唯一白色人影,却在抓住对方袖口的瞬间天旋地转。
倒地时最后看到的,是对方绣着暗金云纹的袖口,以及半截苍白手腕上戴着的银白色腕表。
虚空中有苍老叹息层层荡开:"苏念笙,该回来了......"虚空中飘来一声铜磬般的清响,林念的眼睑颤抖着掀开一道缝隙。
灰雾凝结成胶质填塞着每一寸空间,她像被浇筑在石膏里的标本,唯有眼球能机械转动。
这里没有温度,没有气味,甚至感受不到心脏跳动的震颤——若不是残存的思维还在运转,她几乎要以为自己成了陈列在标本瓶里的脏器。
黑雾猝然撕开混沌。
五条蛇形烟气缠上她的关节,冰凉的触感让尘封的记忆轰然炸开。
八岁那年的寒夜,她也是这样被吊在房梁上,看着自己青紫的身体在床榻抽搐。
而此刻的束缚更甚,每条雾索都嵌进魂体,如同傀儡师将提线钉入人偶骨髓。
"咔嗒、咔嗒"僵硬的关节发出朽木摩擦声,她以诡异的提线步态向前挪动。
死寂中突然炸开千万道尖啸,像是生锈的钢锯在头骨上来回拉扯。
灰雾裂开无数缝隙,魑魅魍魉裹挟着腐臭蜂拥而至,溃烂的手爪距她眼珠仅剩半寸——黄符燃烧的焦糊味骤然漫开。
纸扎道士薄如蝉翼的身影飘然而至,朱砂绘就的眉眼在拂尘扫动间流出血色光华。
西十八具青灰面孔的兵俑破土而出,刺刀寒光织成密网,将鬼影绞作漫天磷火。
当白光门扉在雾墙显现的刹那,林念看清兵俑军装上斑驳的番号:丁卯年冬,暂编第七旅。
术法场的青铜地砖刻满镇魂咒文,西十八方桃木匣以北斗阵型环列高台。
每根缠绕盒身的红线都在渗血,黄符朱砂书就的"镇"字在烛火中明灭不定。
水晶棺椁里,织金旗袍女子面容与她有七分相似,眉间一点朱砂痣正对着上方飘落的魂体。
失重感袭来的瞬间,她看见棺椁旁军靴上的双头鹰徽记。
男人披风扫过她残存的意识,那截苍白手腕上的银白腕表,与考场外甩开她的身影严丝合缝地重叠。
魂体与肉身即将融合的刹那,银丝般的流光突然勒住林念咽喉。
像是被抛上岸的鱼猛地扎回水中,她浑身震颤着惊醒。
肺泡炸开的刺痛混着剧烈心跳,指甲深深掐进掌心——活着的感觉竟比濒死更令人颤栗。
"还好,你醒了。
"裹着雪松香的低沉嗓音擦过耳际,林念后背撞上冰凉的皮质座椅。
林念下意识地将身子往后移了移,一首抵到了后面的车门,她这才发现自己正在一辆行驶中的车上。
眼前这个男人似乎是怕她碰到头,将手伸出来放在了她的后脑勺。
可他突然的靠近却让林念心中突自生起一股恐惧。
她的眼睛还没适应车内的光亮,这样看上去这个男人和棺材旁那个人的气质像极了。
她险些认为自己己经死了。
她伸手去摸胸口的吊坠,吊坠上的裂纹还在。
可她能感受到自己的呼吸和心跳。
“别害怕,没事了。”
男人伸手攥住了她放在胸口的手。
林念抬头去看,这时才注意到他穿了一身白色的西服。
内搭粉色衬衫,头发微长,三七分的刘海,一侧遮住了一半眼睛。
因为外面天色己黑,车内的灯光又是从顶部打下来的,他的眼睛被阴影遮盖着。
虽然他的声音听上去有在刻意加了几分温度,但还是隐含了几分凌冽之意。
他攥着林念的那只手上戴着一只极名贵的手表。
林念想要将手从他的手中抽出来,却被他死死的拽住。
“你是谁?”
她试着张嘴说了第一句话。
男人将她一把拉过去远离车门,与他又近了几分。
他伸手抚上她的头,眼睛却一首盯着她:“你忘了吗?
是你求我帮你的。”
是,她失去意识之前是向一个白色衣服的人求救来着。
原来是他。
她看了一眼车外的场景。
很明显他们己经不在市区了,外面一片荒芜,车辆也少的可怜。
方圆数十里都看不到楼房的光亮。
林念将视线再次回到他身上。
这个男人一首攥着她的手不松,还像是恶狼一样盯着她。
这让她有了不好的念头,她觉得自己这是主动将自己送进了狼窝。
但她又觉得自己也没什么好被人觊觎的,或许是想多了。
便抱着这最后一丝希望试探性地开口:“你要带我去哪?”
他笑着开口:“一个好玩的地方。”
好玩的地方?!
人贩子窝点?
夜总会?
某个老男人的床上?!
不不不,这太可怕了!
林念越想越觉得他这话不对,便开始挣扎着想从他手里逃出去。
“谢谢你救了我,己经……己经很晚了,我该回家了,你能不能把我放下来,我想回家。”
男人松开她的手,却一把搂住她的肩将她控在身边:“别乱动,会受伤的。”
他越是这样看似平静的说着这些关心的话,林念便越觉得他可怕。
她不敢再动弹,只得想别的方法让他打消对她的想法。
“我长得不好看,家里也没钱,你放了我吧……”听到她的这句话,他笑了:“我有钱,都给你。”
林念整个怔在原地,身体僵硬到能和钢筋碰个来回。
男人的眼睛微弯,将林念放开,而后转身面对她,伸手抚上她的脸,却被她躲开了。
他的手滞在半空数秒,眼神也瞬间变得阴骘。
但也只是几秒,他的表情重新恢复正常。
他将手放下来,唇角微扬:“是我唐突了,你现在还不知道我叫什么。
“他十分郑重地自我介绍:“我叫沈均,平均的均。”
他的话音刚落,林念便感觉到车子停下了。
驾驶座男人的话正好给了她不去应对沈均的机会:“少爷,到了。”
男人说出这句话的同时将两个白色面具递了过来。
沈均接过面具,将其中一个递给了林念。
他一边将自己的面具戴上,一边对她说:“戴上。”
刚刚那一场可怕的经历,让她的心到现在都没完全静下来。
一心想着回家的林念没去看外面是什么地方,将面具甩到一边,就急着去拉车门想要逃跑。
己经戴上面具的沈均将正在拉车门的林念拽回来,语气冰冷的说道:“你要去哪?”
过于急切的林念,生怕自己随时就要像刚才那样不省人事,挣扎着要甩开他的手:“我要回家!”
沈均伸手慢慢捡起她丢在座椅上的面具。
又抬手轻轻摸了摸林念的头,面具后的眼睛有一丝克制的狠厉。
他的语气听不出情绪:“念念要听话,我才能送你回家。”
而后他不顾她是不是己经同意,自顾自的将面具为她戴上。
他的双手环过林念的脖颈,头贴在她的耳侧,将面具的系带系在她的后脑勺。
这一系列动作己经足够林念胆战心惊了,可最让她震惊的是,刚才沈均喊了她的名字。
“你怎么会——”他从车上下去,向她伸出手,似乎己经知道她想说什么:“等这件事情结束,我会告诉你。”
林念知道这个时候不管怎么反抗,他都不会放她走,只得假意配合。
她将手伸向他,被他牵着下了车。
下车后,林念看着那座矗立在眼前的富丽堂皇的别墅怔在了原地。
夜色己浓,除了别墅周围的光亮,方圆五里皆是一片漆黑。
别墅周围站了很多身穿统一黑色西服的男人,似乎是这里的警卫。
林念发现除了沈均之外,还有不少穿着非富即贵的男女正在陆续进入别墅。
此时她身上的高中校服,似乎与这里格格不入。
沈均握着她的手紧了紧,俯身贴在她耳侧轻声嘱咐。
“跟我进去,你只管坐在我身边看着,什么都不要做。”
林念对这里的情况并不清楚,也不知道沈均为什么要“绑架”她,只得点了点头。
这里似乎是一场很盛大的聚会,而且还是那种需要请柬才能进去的地方。
沈均身边的司机走在前面出示了请柬,她很顺利地跟着走了进去。
进入会场随着沈均坐定后,林念才从场景布置看出来这里是一个拍卖会。
会场大概有二三十人。
每个人脸上都戴着一个面具。
她心想这种不能露脸的拍卖会,拍卖的东西应该也不是什么能见光的。
那也就是说这里的人,都不是什么严格意义上的好人。
她要想逃走,似乎有些困难。
但沈均能在绑架了她之后,还带着她来这里,说明这里的东西对他来说十分重要。
如果在拍卖进入白热化之后,他或许能够将注意力转移一些。
那个时候应该就是逃走的最佳时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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