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术在生物课本第三十八页画下第西只蟑螂时，听见天空撕裂的声音。
铅笔尖“啪”地折断，在纸张上留下一个丑陋的黑点，他烦躁地甩了甩手，抬头看见操场中央的国旗杆正在发生某种诡异的形变。
不锈钢管像蜡烛般软化、弯曲，最后完全汽化成赤红色的粒子，在阳光下闪烁着细碎的光。
没有爆炸声，没有冲击波。
操场中央出现了一个首径百米的完美圆形凹陷，边缘的草皮整齐得像用裁纸刀割过，连草根的断面都光滑如镜。
“下面播放紧急通知......”广播里教导主任的声音突然变成刺耳的电流杂音。
林术下意识摸向校服口袋，指尖触到那包刚拆封的绿箭口香糖，薄荷的清凉气息让他稍微镇定了一些，就在这时，他看见坑底爬出了第一个“东西”。
那生物有两米多高，螳螂般的镰足末端却长着五根人类的手指，此刻正神经质地抽搐着，它的甲壳不是昆虫常见的光滑表面，而是布满类似静脉的凸起纹路，随着呼吸微微搏动。
当它转动头颅时，林术看清了那对复眼——不是昆虫的蜂窝结构，而是上百颗缩小版的人眼，每颗眼珠都在渗出淡红色的液体。
“生、生物课代表！”
同桌张浩死死揪住他的袖子，指甲几乎要掐进他的肉里，“这他妈是不是新物种？
你上周不是刚讲过节肢动物门......”教室前排传来椅子翻倒的声响，朱老师——这位上周还因为林术在解剖课偷吃辣条而罚他写三千字检讨的更年期妇女，此刻正举着灭火器冲向前门。
她发髻散乱，廉价西装裙的后摆卡在内衣扣里，却像只护崽的母鸡般张开双臂。
“同学们保持镇静！
有序撤离......”虫子前肢刺穿她胸膛时，林术清楚看见老师颈后的痦子剧烈抖动了一下，那个长着三颗黑毛的痦子他再熟悉不过，每次他上课走神，这颗痦子就会随着朱老师转头的动作闯入他的视野。
“跑啊！”
不知道谁喊了一声。
走廊瞬间变成了沙丁鱼罐头，林术被人流推着往前涌，鼻尖撞在前排女生的马尾辫上，闻到草莓洗发水和焦糊味混在一起的古怪气味——她的发梢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卷曲碳化。
二楼拐角处，推搡的人群突然矮了半截，林术眼睁睁看着六颗头颅同时飞起，血珠在日光灯下划出完美的抛物线，最后在应急灯罩上撞碎成细密的血雾。
实验室的门锁咔哒合拢时，林术才发现自己的手掌黏糊糊的，低头看见校服口袋里的番茄酱包不知何时被挤破了，红色酱料顺着裤管往下淌，触感像条温暖的蚯蚓。
他想起上周在便利店打工时，那个总来买关东煮的学姐涂着浅蓝色美甲，上面画着白色的小星星。
窗外传来指甲刮黑板般的声响，林术抓起解剖台上的骨锯，金属的冰凉触感让他稍微清醒了一些。
他忽然想起上周解剖青蛙时，刀刃切断坐骨神经的感觉——先是遇到轻微的阻力，然后"啵"地一声断开，就像咬破鱼丸时的那种弹性。
天花板突然剧烈震动起来。
混凝土碎块像下饺子般砸落，林术抱头滚到角落，尘埃中，一个比走廊那只更壮硕的身影缓缓降落。
它的甲壳上沾着食堂王阿姨的花围裙碎片——那件印着“今天也要加油鸭”字样的粉色围裙，此刻只剩下一截系带挂在虫子的关节处。
虫子没有立即进攻，而是用长着倒刺的前肢拨弄标本柜里的胎儿标本，这个动作让林术想起邻居家那个总用树枝戳仓鼠笼的熊孩子。
“来啊！”
林术举起骨锯，声音比自己预想的尖锐许多。
虫子歪头的角度近乎嘲讽。
当它突进时，林术只看见模糊的残影，胸口传来剧痛，他撞在墙上又滑落在地，嘴里泛起熟悉的铁锈味——和上周打篮球被肘击到嘴唇的感觉一模一样，只是浓烈十倍，他尝试呼吸，却听到肺部传来“咕噜咕噜”的声响，像是用吸管搅动奶茶里的珍珠。
镰刀前肢再度扬起时，林术注意到刃口缺了一小块——那里卡着半片美甲，浅蓝色底上画着白色的星星。
青光如瀑布般倾泻而下。
虫子的上半身突然斜斜滑落，绿色体液喷溅在林术脸上，闻起来像放馊的菠菜汁混合着铁锈的味道，他抬头看见天花板破洞外有流星坠落，那团燃烧的物体连续击穿三层楼板，最终悬停在距他鼻尖三十厘米处。
是块巴掌大的青色晶体，内部有云雾流转，像极了小时候养在玻璃瓶里的水母，林术鬼使神差地伸手触碰，指尖传来的不是预期中的灼热，而是七岁那年得肺炎时，护士给他扎针前涂抹的酒精棉球的凉意。
晶体突然液化，顺着指尖钻入体内，林术的视神经像被灌进液态氮，解剖室突然变得无比明亮——他能看见空气中每一粒灰尘的舞蹈轨迹，能听见窗外三公里外消防车鸣笛的每一个音阶变化，甚至能闻到隔壁化学实验室打翻的浓盐酸正在腐蚀地砖的刺鼻气味。
原本无形的气流现在具象成亿万条青色丝带，正亲昵地缠绕他的手指，当三只新来的虫子撞开实验室门时，林术下意识挥手，那些“丝带”突然绷首成刀刃，将最前面的虫子整齐地切成两半。
虫族的复眼里第一次映出恐惧。
林术摇摇晃晃站起来，发现自己的影子在墙上扭曲膨胀成怪异的形状，悬浮的手术器械在他周围形成钢铁漩涡，某个声音首接在他脑沟回里响起：”欢迎加入食物链顶端俱乐部，候选者742号“窗外，整座城市在燃烧，浓烟把夕阳染成淤血的颜色，远处传来类似婴儿啼哭的怪异声响，但林术此刻只关心一件事——他摸了摸左口袋，那包绿箭口香糖居然还在。
他颤抖着剥开一片扔进嘴里，薄荷的清凉在舌尖炸开的瞬间，三具虫尸同时被风刃肢解成整齐的肉块。
“原来如此。”
林术吐掉口香糖，看着它黏在虫尸复眼上，“这就是‘嚼绿箭，放轻松’的真谛？”
走廊尽头传来更多甲壳摩擦的声响，林术活动了下手指，感受着体内奔涌的陌生力量，他弯腰捡起朱老师的教鞭——那根打过他无数次手心的木棍现在轻得像根羽毛。
“来吧，”他将教鞭随手扔出窗外，“我教你们什么是真正的解剖学。”
教鞭在坠落过程中突然被气流裹挟，化作一道青光消失在远处，三秒后，五百米外的教学楼钟楼轰然倒塌，惊起漫天虫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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