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像一盆泼洒的墨汁,浸透了西南边陲的十万大山。
阿蓼蜷缩在榕树气根交错的缝隙里,右眼突突跳动着,仿佛有根烧红的铁针在颅骨内搅动——寄生蛊又饿了。
她紧紧地咬住裹满泥浆的袖口,仿佛这样就能将那即将溢出喉咙的呻吟声硬生生地吞回去。
然而,那痛苦的声音却像是被囚禁在喉咙深处的野兽,不断地挣扎着想要冲破束缚。
三丈之外的腐叶堆下,三条红斑蜈蚣正用它们那细长的触须轻轻叩击着树干,发出一阵阵清脆的咔嗒声。
这声音在这片寂静的环境中显得格外清晰,仿佛是死亡的倒计时。
这些蜈蚣并非普通的毒虫,而是被赤魇驯养的“血线傀”。
它们拥有极其敏锐的嗅觉,能够隔着三里地嗅到活人身上的血气。
然而,此刻它们却像是完全失去了方向感一般,在树周围不停地打转,似乎完全没有察觉到阿蓼的存在。
阿蓼摸了摸右眼凸起的青紫色血管,那血管如同扭曲的蚯蚓一般盘踞在她的眼窝周围,让人看了不寒而栗。
她的指尖轻轻触碰着那片冰凉的鳞甲,感受着那与自己身体格格不入的异物。
自从三个月前在乱葬岗吞下那枚神秘的蛊玉之后,她的身体就开始发生一系列奇怪的变化。
她的周身开始散发出一种令毒虫都退避三舍的“死气”,仿佛她己经不再属于这个世界。
然而,这种“死气”带来的并非只有好处。
每到月圆之夜,寄生在她眼窝里的东西就会像被唤醒的恶魔一样,疯狂地啃食她的视神经,给她带来无尽的痛苦。
瘴气在林间蒸腾,将月光滤成惨绿色。
阿蓼用匕首割开掌心,任由血珠滴入腰间陶罐。
罐中沉睡的刀翅蜂群立刻躁动起来,薄如蝉翼的翅膀割裂空气,发出刀刃破风般的嗡鸣。
"去。
"她对着蜈蚣方向轻吹一口气。
蜂群化作一道银灰色旋风扑向树根,却在即将触及蜈蚣的瞬间齐齐僵住。
阿蓼的右眼突然灼痛起来——原本空无一物的腐叶堆上,竟浮现出密密麻麻的金色丝线,如同蛛网般笼罩整片林地。
每条丝线尽头都系着一枚铜铃,而三条蜈蚣的触须正悬在铃舌上方。
"蛊阵!
"她猛地后仰,后脑重重磕在树根上。
几乎同时,最粗壮的那条蜈蚣甩尾扫过铜铃。
"叮——"铃声像淬毒的银针扎进耳膜。
阿蓼右眼的蛊虫突然疯狂扭动,视野顿时蒙上一层血雾。
她看到无数半透明的蛆虫从地底钻出,那些东西没有五官,只有一张布满螺旋利齿的嘴,正朝着自己爬来。
"噬魂蛊...赤魇老贼当真下了血本!
"她反手将陶罐砸向地面,刀翅蜂群立刻与蛆虫撕咬成一团。
借着这片刻喘息,她扯下颈间银链塞进嘴里——链坠是半截兽牙,浸着母亲临死前喂给她的心头血。
腥甜在舌尖炸开的刹那,右眼的剧痛突然消退。
阿蓼的瞳孔泛起诡异的琉璃色,原本虚无的蛊阵金线在她眼中纤毫毕现。
她看到东北角的金线最为稀疏,三只铜铃被苔藓覆盖了大半。
"生门在巽位..."她猫腰冲向那个缺口,蜂群立刻分出一支为她开路。
蛆虫撞上刀翅蜂的瞬间爆出腥臭黏液,溅在阿蓼裸露的脚踝上,立刻蚀出焦黑的孔洞。
她不敢停步。
越过蛊阵的瞬间,怀中的罗盘突然疯狂旋转,青铜指针首指前方被藤蔓覆盖的断崖——那里隐约传来江水雷鸣般的咆哮。
"蛊墟..."阿蓼舔了舔干裂的嘴唇。
母亲缝在她衣襟内层的羊皮地图上,正是用朱砂在此处标着狰狞的骷髅头。
传说月蚀之夜,沧澜江底会浮现通往蛊墟的石阶,但百年来所有尝试取噬心莲的人,都成了万蛊之王的祭品。
身后传来树木倒塌的巨响。
阿蓼回头望去,瞳孔骤然收缩:三条血线蜈蚣竟彼此吞噬融合,化作一条足有水缸粗的千足怪物,所过之处草木尽数枯死。
更可怕的是怪物头顶站着个黑袍人,惨白的面具上画着九只闭合的眼瞳。
"小蓼儿,"那人声音像钝刀刮骨,"把你娘偷走的蛊玉交出来,为父留你全尸。
"阿蓼的右眼突然流下血泪。
寄生蛊在恐惧——她第一次清晰感受到这种情绪。
黑袍人周身缠绕的蛊气浓稠如沥青,比她见过的任何蛊师都要恐怖十倍。
"赤魇..."她将兽牙攥进掌心,尖角刺破血肉,"你做梦。
"刀翅蜂群突然调转方向扑向黑袍人,阿蓼趁机纵身跃下悬崖。
狂风撕扯着她的麻布裙裾,沧澜江在月光下泛着银鳞般的波光。
下坠到第七个心跳时,她看到江面浮现出巨大的漩涡,漩涡中心有什么东西正在上浮。
是石阶!
但本该空无一物的台阶上,赫然立着个提灯的身影。
那人穿着玄色鱼鳞软甲,火光映出半张冷玉般的侧脸,腰间佩剑刻着皇室暗卫独有的蟠龙纹。
"萧砚..."阿蓼想起黑市悬赏令上的画像。
原来皇室也收到了万蛊之王苏醒的消息。
她果断咬破舌尖,朝着男人方向喷出一口血雾。
寄生蛊的力量被强行激发,右眼视野顿时覆盖上一层幽绿色。
这一次,她看清了萧砚心脏位置盘踞的东西——一条通体漆黑的蛊虫,正将血管般的触须扎进他每一处大穴。
锁魂蛊!
阿蓼曾在母亲的手札里见过这种禁术。
宿主五感渐失,最终沦为活死人,但相应的,普通蛊毒对他毫无作用。
江风突然变得腥甜。
阿蓼在坠入漩涡的前一秒,看到萧砚抬手结了个古怪的法印。
下一秒,她周身的空气仿佛凝固成胶质,下坠速度陡然减缓。
"别动。
"男人声音比江水更冷,"你身上有我要的答案。
"漩涡深处传来婴儿啼哭般的尖啸。
阿蓼的罗盘炸裂了,青铜碎片在她掌心划出血痕。
在彻底失去意识前,她看到无数惨白的手臂从石阶缝隙伸出,而那些手的腕骨上,全都系着和赤魇面具上一模一样的九眼铜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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