___暮春的雨丝缠着山岚,将青石镇外的山峦晕染成水墨画。
林小满蹲在自家茅草屋檐下,就着陶盆里晃荡的雨水搓洗荠菜。
木簪松垮垮挽着乌发,露出后颈若隐若现的朱砂痣——那是哥儿特有的印记。
"哗啦——"破旧的竹帘被山风吹得首晃,几滴雨水趁机钻进领口。
小满缩了缩脖子,望着菜篮里蔫头耷脑的蒲公英叹气。
穿越三年还是吃不惯苦味野菜,可惜前日晒的菌油只剩罐底薄薄一层,连拌凉菜都舍不得多用。
"小满哥!
"脆生生的呼唤惊飞了檐下躲雨的麻雀。
隔壁阿杏举着荷叶当伞跑来,杏黄裙角溅满泥点子:"后山枯木堆冒了好多红伞伞!
王婶子说见手青能卖二十文钱一斤呢!
""当真?
"小满眼睛倏地亮了,梨涡里漾开甜意。
前日去镇上交绣品时,醉仙楼掌柜还念叨着要收新鲜菌子。
若是能采到鸡枞菌,说不定能换半斤猪板油熬菌油。
雨丝渐密,小满将洗好的荠菜铺在竹匾上,转身去取墙角的背篓。
余光瞥见灶台边歪歪扭扭的陶罐——那是他刚穿来时烧裂的失败品,如今装着金贵的菌油,琥珀色油脂里沉着焦香的榛蘑和山胡椒。
"等等我!
"阿杏踮脚够挂在梁上的斗笠,"我娘说雨后山路滑......""你留家看火。
"小满把斗笠扣在小姑娘头上,指尖在她鼻尖抹了道灶灰,"锅里蒸着榆钱饭,半刻钟后撤柴,记住了?
"山风裹着水雾扑面而来,腐叶的气息里混着泥土腥甜。
小满踩着湿滑的苔藓往背阴坡走,竹篓随着步伐轻晃,惊醒了趴在枯枝上的蓝蝶。
雨滴打在油桐叶上噼啪作响,却盖不住他雀跃的心跳——若是运气好,今日赚的钱够买半匹粗布,入冬就能缝件厚实夹袄。
忽然,几滴暗红液体溅在羊齿蕨上。
小满顿住脚步。
枯枝断裂声从十步外的栎木林传来,夹杂着野兽粗重的喘息。
他屏住呼吸拨开藤蔓,却见一道狰狞血痕蜿蜒如蛇,消失在雾气弥漫的深林处。
"谁?
"低沉的男声惊起寒鸦。
墨色身影从树后转出时,小满险些打翻竹篓。
传闻中独居山脚的猎户陆骁正握着滴血的柴刀,左眼琥珀色瞳孔映着冷光,右臂肌肉虬结处有道新鲜抓痕。
脚边横着咽气的野猪,喉管插着支榆木箭。
"陆、陆大哥......"小满后退时撞上树干,震落的水珠顺着脖颈滑进衣领。
三年来村里关于这猎户的传闻在脑海翻涌:独狼般凶悍,曾赤手撕开狼腹,连里正家的狗见了他都夹尾巴。
陆骁皱眉盯着少年发间沾的苍耳,忽然抽动鼻尖。
混杂在血腥气里的,是一丝清甜的杏仁香。
目光扫过对方紧护在怀的竹篓,几朵鹅膏菌下赫然藏着红伞白杆的见手青。
"要吃死人?
"他抬脚碾碎毒菇。
"这是鸡枞!
"小满耳尖涨得通红,拈起菌子梗凑近鼻尖,"你闻,有松木香......"话音未落,带着血腥气的手指突然擦过他耳后。
"漆树汁。
"陆骁摊开掌心,橙红汁液在雨水中晕开,"会起疹。
"惊雷乍响,小满这才看清对方睫毛上凝着水珠。
传闻里能止小儿夜啼的异瞳,此刻竟透着他曾在孤儿院见过的、护食野猫般的笨拙关切。
"多谢......"他话音发颤,忽觉腕间一紧。
陆骁将他拽到身后,柴刀劈开扑来的黑影。
濒死的野狼獠牙擦着衣袖划过,在青石上溅起火星。
血腥味骤然浓烈。
小满跌坐在地,看着猎户旋身时扬起的衣摆掠过狼眼。
柴刀入肉的闷响混着雨声,竟让他想起现代切牛排的餐刀。
等回过神时,陆骁正用狼毛擦拭刀刃,脚边堆着三具兽尸。
"能走?
"猎户甩来根树枝当拐杖。
小满扶着树站起来,突然发现竹篓里的菌子撒了大半。
最心疼的不是见手青,而是那包用油纸仔细裹着的牛肝菌——本打算晒干磨粉当味精用的。
"拿着。
"陆骁将野猪后腿扔进他背篓,兽血染红了油纸包。
"这太贵重......"小满手忙脚乱要推辞,却被猎户接下来的话噎住。
"毒菌换毒牙,"陆骁指了指他裙摆上沾的狼血,"两清。
"回程时雨势渐歇,小满深一脚浅一脚跟着沉默的猎户。
路过山涧时,陆骁突然驻足,从怀里掏出个油布包扔来。
打开竟是晒得半干的山茱萸,酸甜气息冲淡了喉间血腥味。
"解惊。
"男人言简意赅,转身时后颈有道陈年旧疤,形似月牙。
暮色西合时分,小满蹲在灶台前发呆。
野猪腿腌在陶缸里,案板上躺着陆骁塞给他的山鸡。
最奇怪的是那包山茱萸——分明是现代才有的蜜饯做法,糖霜裹得极均匀。
窗外飘来菌油煸锅的焦香,混着酱醋的酸甜。
小满将茱萸核埋进菜圃时,忽然想起猎户擦拭刀刃的模样。
月光落在他新糊的窗纸上,映出个歪歪扭扭的狼头剪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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